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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幽静,残月斜挂。暖风夹着血气徐徐飘来,同时一个声音传来:“记住,我叫飞影,你的杀身仇人。”对方当然记不住,死人是什么都记不住的。深巷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带着剑的人,当然是飞影,因为另一个已是个死人。血已滴落,剑已入鞘。街上的行人已不太多,飞影缓缓向街上走着,似在寻找什么又似在等待什么。周围的月光也安静下来,似不忍也不敢去招惹他。当他走过一家豪华的酒楼时,里面透出的光映在他身上,这才看得清他的样子。他并不老,而且还年青得很,可全身却透出种苍老的深沉。 他也并不难看,还可以说是很英俊,眉宇间带着几分沉重与负担,显出几分疲累与无奈,可他的眼中却驻守着坚定,一种无悔、无畏的坚定。他的眸子也很黑,其中也隐藏着难以诉说的悲苦,竟与萧逆天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中所含的东西有些相似之处。现在飞影的眼睛被痛苦的神色笼罩着。通常情况下杀人并不是件开心的事,但至少比被杀要好得多。飞影没有被杀,被杀的是别人,可他的痛苦似比被杀还要深刻,但他不能被杀,所以他必须忍受这种痛苦。他不能被杀,他只好杀了别人。 这道理很简单,人本就没有选择。豪华酒楼已离他渐渐远了,不过有酒楼的地方多多少少总会有几家像样的妓院,酒与色本就似对同生兄弟。前面灯火通明之处,就是这座城中最大的妓院。虽说妓院是夜间繁华的地方,要夜深时也不会太喧闹,即使是最大的也不会例外。可前面那家妓院楼上有个房间瑞却吵得很,在街上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臭婊子,大爷花银子就是要随便玩,你竟敢摆出自己的规矩?”一个洪钟似的声音传到街上,其中来有几声无助的低泣。“你敢再哭,老子我他奶扔你出去!”随声落地竟真有个人被从临街的窗户扔了出来,随后一个庞大的身躯从窗中飞出,似还想在被扔出的人摔到地上后再踏上去。 被扔出的当然是那妓女,那个庞大的身躯已跺在她身上,她似乎已注定被压成个血肉模糊的肉饼。妓女没有被压成肉饼,那个踩在她身上的庞大身躯却几乎摔成肉饼。在她已触到地面的那一瞬,她感受一股力量将她从那身躯下抽了出来,等她回过神她已在一个人身旁,而那个庞大身躯已在一丈以外的地方像烂泥一样趴在地上。救人的当然是飞影,当然伤人的也是他。要救人往往必须是伤人甚至杀人,这又是个简单的又讽刺的道理。“多谢少侠相救。”那已几乎被脱得一丝不挂的妓女含泪跪下道。 飞影的眼睛看着远处的黑暗,似已很遥远,他的声音也似很遥远:“不必,我不过是为了我自己,我救你只因为你是个人。”他说着已迈开脚步缓缓走向远处的黑暗。妓女痴痴地坐在了地上似已痴了。“只因为你是个人。”这句话对她有多重要只怕飞影是想不到的,她已太久太久没有听别人说她是个人了,连她自己都几乎忘了自己是个人。飞影走过那趴在地上的烂泥,冷冷道:“你若再找她麻烦我一定叫你尸骨无存!”他没有等那人答应就又向前走去,他知道那人一定会答应他的,没有人想尸骨无存,而飞影恰恰能让人相信他有让人尸骨无存的力量。 远处没有光亮。飞影的指尖冰冷,虽然天并不冷。“我一定叫你尸骨无存!”这句话是飞影自己说的,他的指尖却在为这句话而冰冷。“人为什么要让人尸骨无存?”“因为有的人活着别人就活不下去。”“什么样的人该活下去?”“至少仗势欺人的人不该活下去。”“人为什么要仗势欺人?为什么不相亲相爱?”“因为人是人。”飞影无奈地微微一笑,他对最后的答案并不是太满意,却又想不出更好的解释。月影移动,风似想撩乱月光的思绪,却怎么也办不到,风过后,月光依然。 这呓上岂非本就有许多事是注定办不到?长街无尽,黑暗无尽,正如人类的相互残杀般无尽。迎面飞速冲来两条身影从飞影身旁掠过,前面一个拼命飞奔,后面一个持剑急追,眨眼间已没入另一片黑暗。“站住,淫贼,你跑不掉的!”持剑人道,是个四五士岁的出家道人。前面一个红袍人满头冷汗,仍向前冲,突然身后剑光一闪,持剑道人的剑已脱手直冲他后心而来,他感到剑气已逼入他的皮肤,心中不禁猛颤,死亡的恐惧刹那袭来,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刹剑穿胸的样子。 红袍人在闭上眼睛等死的那一瞬听到两剑相击的声音,随后是一柄剑被震飞出去的声音。被震飞的是出家道人的剑,因为红袍人还活着。红袍人转过身就看到双冷酷又痛苦的眼睛,然后是一个冷漠的人,当然又是飞影。“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一个无恶不作的恶人?”持剑道人瞪着飞影道。飞影将剑慢慢放回剑鞘,淡淡地道:“我是救的人,我救他是因为他要被杀。”“你难道滑听说过他是个**掳掠无恶不为的人?”“我只知道他是个人,我休养人后遇到的前三个将被杀的人都不能死。 ”飞影仍淡淡地道,就在诉说一个平凡的故事。“你……你是‘断喉一剑绝无情,还阳三魂皆无求。’‘杀一求三’的‘至圣杀手’飞少爷?”持剑道人后退了一声惊道。飞影看了持剑道人一眼道:“你现总该知道他会不会死了。”“他”自然指红袍人。持剑道人道:“他好像暂时死不了的。”飞影道:“好。”说完这个字他已转身向远处迈去,缓缓地,就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红袍人已溜走了,持剑道人长叹一声望着飞影的背影。其实,长街也总会有尽头,多长都一样。 长街的尽头是片大得望不到边的树林,林深处漆黑一片,一条九丈宽的官道通向那片漆黑中,就如一条通向地狱的路。地狱,恐怖又阴森的地方,飞影却缓缓踏上了通向地狱的路。他并不怕,是不是因为他来自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树叶才刚刚发芽,淡得几乎看不到的月光透过长着新芽的树枝在地投下淡得几乎看不到的月影。很少有人不怕地狱,但此时林中却有人说话的声音,在如此静的黑夜传得很远很远,远远听去就像来自地狱的私语。“是时候了。”一个男子的低沉冷酷的声音传来。 “哼哼,这么一个天仙般美人死于你我之手,你我也算不枉此生喽。”另一个自嘲似的笑笑道。月光下,刀光闪过,向地面劈去。月无语,林无声。剑光如白练般由下向上划出一条弧线,向下劈的刀已被迎上来的剑削断震飞出去。当然又是飞影,剑又已入鞘。“什么人?”刚刚持刀的一个矮矮胖胖的人惊呼道,这地方的确不该有别的人,就算有别的人也很少有这么快的剑。“救人的人。”飞影还是那种淡淡的口气。声音低沉冷酷的是个高高瘦瘦的人。在淡得几乎看不到月光下根本看不表他们的脸。 听声音所纪似乎都不太大。高高瘦瘦的人用他那低沉冷酷的声音道:“想要积阴德去别的地方,莫要陪上自己的命。”飞影淡淡一笑道:“我的命长得很,倒是阁下该小心了。”矮矮胖胖的人跳起来大叫道:“娘的,臭小子不想活了,萧家五子的闲事也敢管?”飞影又一笑,用一种轻蔑的眼光扫了他一眼,道:“名字。”矮矮胖胖的人扬扬头做出高傲的样子道:“萧…萧逆飞。”飞影冷笑道:“萧十一郎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高高瘦瘦的人道:“你不相信?”他的声音更低沉,隐隐透着杀气。 飞影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射出逼人心扉的寒光,他一字一字道:“半个字都不信。”矮矮胖胖的人又跳起来叫道:“你娘的,你要怎么样才相…信?”那个“信”字他是慢慢吐出的,因为他说到这个字的时候飞影的剑已在他脖子上。飞影眼中的寒光几乎将矮胖的人刺死,他用并不太大却能让矮胖的人习胆皆丧的声音道:“不许侮辱我娘!”高高瘦瘦的人冷笑道:“难道你娘比得过我娘沈壁君?”他这句话刚说完,飞影的剑已从矮胖人的脖子上向他闪电般横扫而来,他早有防备似的向后退飞出一丈。 矮胖的人身手并不慢,已滑步致函高瘦的人身旁。飞影道:“也不许你们侮辱萧夫人沈壁君!”仍是那种不太大却极有威力的低沉声音。矮胖的人稍稍定了神道:“你到底想怎样?”飞影道:“本来只想救人。”高瘦的人沉声问道:“现在呢?”飞影道:“现在还想杀人。”他的眼中又闪过一道寒光。冰冷。高瘦的人道:“杀谁?”飞影道:“你们。”他的声音仍平静得很。很少有人说出要杀萧家五子的话时声音还如此平静。矮胖的人嘲讽地一笑道:“因为我们是萧家五子?”飞影道:“因为你们不是萧家五子。 ”高瘦的人冷冷道:“不是,萧家五子也一样会杀人!”话音刚落他从腰间抽一把软剑,身形一动直刺飞影的咽喉,这一招并不太聪明,他已见到飞影的身手,他这一剑虽快却绝快不过飞影的剑。飞影剑又已出鞘,直削软剑剑锋,两剑在眨眼间即相碰撞。高瘦的人大喝一声,将剑进一步向前刺去,却又留着三分退势,他的眼突然闪出得意的光,似乎看到飞影倒下去的样子。他的剑绝对无法让飞影倒下去,莫非还有其他的力量?还有一个刀被削断的矮胖的人在一旁。 刀的确断了,但杀人却不一定要用刀。九只毒镖在高瘦的人向前冲出大喝一声时向飞影肋下击去。飞镖破风的声音被地声大喝盖住,而且飞影的注意力已在那柄软剑上,他们胜券似已在握。倒下去的不是飞影,就在瞬间即到的毒镖沾到他的衣服时他意用手中的剑鞘将飞来毒镖抡成一个圆圈随后将它们向矮胖的人甩去。而就在圆圈被抢成的那一个刻,他另一只手中的剑已到了高瘦的人的咽喉。谁都没有倒下去。矮胖的人被八支毒镖钉住衣服盯在一棵树上,另一支打入了他的肩头;高瘦的人现在动也不敢动,当然也不敢倒下去。 飞影道:“你们的功夫并不错,若是打起来我想制服你们还需费些时候。”他一笑,接着道:“可你们跟我耍伎俩……”高瘦的人咬咬牙道:“要杀便杀,少啰嗦!”飞影道:“杀人并不好玩,有时却非杀不可。”他的话中带着叹息、无奈。矮胖的人突然大笑道:“我从未想到自己会死在自己的毒下。”飞影道:“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必死的。”矮胖的人忙问道:“是什么?你肯放了我?什么条件?”毕竟,很少有人喜欢死。飞影道:“说出指使你们的人的名字。”他的语气还很缓和,却有种让人不由服从的力量。 矮胖的人突然无语,半个字都不说了。飞影道:“难道你们的命不如一条秘密来得重?”没有人回答他,他们用行动作了表达。高瘦的人身体突然前倾,咽喉正撞到飞影的剑尖上,突然间血涌而出。飞影一惊,撤剑后退几步,高瘦的人直直地倒了下去。矮胖的人凄厉地大笑道:“等我!”随即咬舌自尽。飞影看着两具尸体,眸子中的痛苦又在流动,人的生命在此刻竟显得如此轻贱。他将剑慢慢送入鞘中。飞影刚刚救下的人还缩在地上,月光下,仔细看去看得出是个女子。 飞影走过去蹲下身,突然出手解开了那女子的穴道。那女子慢慢张开眼睛看到飞影后立即坐起身,伸手在飞影脸上打了一巴掌,叫道:“坏人,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送我回家,否则……否则…”她眨着一双大眼睛,却已没有话说,只是微微喘息气。飞影怔在那里,他实在没有到自己会挨一巴掌。“你听到我说话没有?”她提了噪音喊道。飞影缓缓站起身,冷冷地道:“我虽不是好人,却也不是带你来的人。”他接着道:“还有,我的耳朵并不太坏,你不用那么大声音,我也听得到。 ”那女子站起身,扬头瞪着飞影逼问似地道:“那带我来的坏人呢?”飞影道:“在你脚旁。”那女子咯咯一笑道:“难道他是只哈巴狗?”说着向地上看了看。飞影道:“他不是哈巴狗,是人,只不过是死人。”“啊!”那女子惊叫一声,反身扑入飞影怀中大叫道:“我最怕死人了,怕死了……”飞影又一次怔住,他只觉一阵淡淡的少女体香扑来,然后已是软香满怀。“喂,快走,快走哇!”飞影怀中的女子捶打着他的胸口叫道。飞影道:“好。”说着转身向林中的官道迈去,没有去管伏在他胸前的女子。 那女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没让你一个人走,让你带我走嘛!”飞影道:“你自己有脚。”那女子赌气道:“好了,我生气了,偏不走了,除非……除非你抱我出去!”飞影冷冷道:“你不走,我走。”说着竟真的迈开步子。“我就是不走,偏不走。”她口中叫着,人却已跟着飞影走着,她的手紧抓住飞影的胳膊,全身在不停地微颤着。等走出树林,致了飞影刚刚走过的街上,她的恐惧才减少了些。“吓死我了。”她用手轻拍着胸膛长长舒了口气。飞影道:“知道不知道抓你的是什么人?”她摇头笑道:“不知道。 ”街边昏暗的光斜斜地射到这边,隐隐看出那女子穿着一身火红的衣服,束起的头发垂到肩头,白净的脸上嵌着两颗水灵活泼的大眼睛,嘴角似总带着调皮的笑,整个人说不出的天真可爱。“唉,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杜沉鱼。”她边走边转头问飞影,那水灵的眼睛又在转动。飞影没有说话,只是仍以他那缓慢的走路方式向前走着。杜沉鱼似一点也不生气,仍兴致勃勃地道:“我没我闭月姐姐贤良淑德,没有羞花姐姐妖娆妩媚,也没有落雁温婉恬静,所以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的。 ”飞影当然不是没听说过“杜沉鱼”这个名字。近年来,“杜门四绝”的名声已传遍江湖,尤其是近日杜天龙以女悬赏后,她们几乎成为街头茶楼的讨论对象。杜沉鱼张了张嘴似还想说什么,飞影突然道:“好了,我该走了。”他停下脚步。杜沉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开心地道:“好啊,我们去哪?”她几乎要跳起来。飞影再次怔住,他将头转向一边,道:“是我走,不是我们。”杜沉鱼笑嘻嘻道:“两个人走和一个人走的区别就是两个人和一个人的区别而已嘛。”她眨着眼睛看着飞影,就像个自己做了只风车在等待别人称赞的孩子。 也是许她认为她说了句非常有道理的话。飞影道:“你难到不问这是什么地方?”杜沉鱼笑道:“迟早会知道,干嘛急着问?”飞影道:“你也不问你为什么被掳到这里?”杜沉鱼道:“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干嘛要问?”飞影又不说话了,重新迈开步子,以他那种缓慢的步伐走着。杜沉鱼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地转圈,不时甩甩垂下来的头发,两条长长的耳附也随着乱晃,她用一双会笑的眼睛望着飞影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我一定报答你。”飞影的眼睛看着远处,道:“我救你只是为了我自己,至于我的名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最好忘记见过我这个人。 ”他的话很淡,其中也隐藏着几分悲凉。杜沉鱼眨了眨眼,咯咯笑道:“你这人真有趣。”飞影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看着她,道:“我有趣?”他忍不住想笑,苦笑。江湖中谁若说“飞少爷”有趣,那人一定更有趣。“飞少爷”不只是救人的人,更是杀人的人,是的近年来出手最厉害的几个杀手之一。与他齐名的还有一个“玉箫公子”,他们两个都是“至圣杀手”,一个叫做“至圣宫”的地方培养出来的杀手。没有人知道“至圣宫”在什么地方,它就像是病毒,谁都知道它的存在和可怕,却不知道它到底在什么地方。 据说,“至圣宫”是个势力庞大的组织,它的弟子遍及各大门派,甚至有的名侠豪客都在它的门下。可“据说”毕竟是“据说”很少有人认得“至圣宫”的人,也许认得但不知道。杜沉鱼认真地道:“当然有趣。”飞影忍不住问道:“哪里有趣?”杜觉鱼一笑道:“哪里都有趣,我说你有趣你就是有趣。”这分明是耍赖,可她说着的时候一点也不像耍赖的样子,反而像正在发表最正确的言论。飞影的嘴角轻轻的动了动,似乎笑了一下。再深的痛苦,再多的无奈,在这样的一份纯真可爱面前也会淡些。 杜沉鱼歪着头瞅着飞影道:“你不会不让我跟着你吧?”飞影道:“路不是我的,脚是你的。”他的话仍有些冷,却已不是那么冷,杜沉鱼那身火红的衣服似将他的心暖热了些。今夜的月光本就淡得可怜,可现在连淡得可怜的月乐都被云层挡住,天边只有几颗微弱的星,在拼命眨着眼睛。杜沉鱼也眨了眨眼睛,道:“你说明天会不会下雨?”她扬起头瞪着天空。飞影的眼神又遥远起来道:“明天的事情谁都不知道。”的确,明天的事情谁都无法料定。甚至连下一刻的事都无法料定。 虽然对未来的事没有人能断言,却也有许多根据经验或常理推断出的事,这些事往往不会错得太离谱。比如说,如果昨夜乌云敝天的话,今天天气也不会太好。天气的确不是太好,刚刚升起的太阳只是苍白的一个模糊的点,就如薄命红颜苍白的朦胧面庞,让人心碎,让人落泪。杜落雁的脸也有些苍白,长长的睫毛铺在合着的眼下,似还带着几滴晶莹的液体,不知道水雾还是梦中的泪。她的嘴唇也略显苍白,平添了几分娇弱的美,让人看去不禁心头一颤,隐隐作痛,只想要给她些温暖和关爱。 可是现在没有人看见,她仍睡在山顶的巨石上,萧逆天的外衣仍盖在她身上,可萧逆天的人已经不见了。杜落雁张开眼睛时立即就想到那个没有什么礼貌有着一双传神难懂的大眼睛的年轻人,她立即坐起身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失望又有些委屈咬着嘴唇垂下头,泪水不禁涌出眼眶,滴落萧逆天的衣服上。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衣服,也发现自己从地上到了巨石上,她苍白求恩脸立即泛起动人的羞涩。早起的鸟已经叨着食物回巢开始美妙的早餐了。杜落雁的胃却在不停抗议,毕竟她已经两夜一天没有吃过东西。 在这段时间她大部分是昏迷的,所以并不觉得饿,可瑞她已经清醒,那种饥饿的难忍便下涌来。现在她才知道饥饿原来是那么可怕的感觉。能让头脑混乱,甚至意志崩塌,她似有点理解那些为了塞满肚子而去偷去抢的人了,但她自己仍是宁愿饿死也不会那样做的,因为她是个淑女。淑女可以死,却不可以去偷去抢。她是在天堂里长大的仙子,她不知道世间生存斗争的悲壮与惨烈。作为生物,在严酷的环境中从远古的萌芽将血脉一代代延续至今走过的是条血与汗凝固成的路途。 没有退路,没有协商,生与死,存与亡的界限,清晰得可怕。在生存斗争中,绝不容情,成就是成,败就是败,一个物种不是光荣地延续下去,就是屈辱地就此灭绝。杜落雁从不去想这些,她的天堂里到处是温暖,没有饥饿、贫困,没有为了活下去而进行的厮杀,她从不知道在世界上还有为了生存下去而进行的斗争。她轻叹了一声,突然一阵香甜的气味飘入她鼻中,她美丽的眼睛不禁发出了光芒,一种生物本能的美丽光芒。她一把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衣服就看到在她身旁的一个纸包,她将纸包打开,里面竟是做得很精致的糕点。 她认得这些糕点,这是她们家的厨子做出来,她平时都不太理这些早已吃腻的食物,可在她看来现在这些糕点简直是这世上最美的食物。等她吃过几块糕点已感觉不那么饿时,她看着手中的糕点不禁出神,萧逆天的脸在她脑中渐渐浮出,最后变成那双黑亮的眼睛。她当然猜得到这些糕点是萧逆天带给她的,她渐渐发觉那个略带冷酷和讥诮的年轻人并不是像看起来那么不可接近,他冰冷的城堡内有着一颗细致柔情心。东方天空中那个苍白的点也消失了,风也逐渐大了些,虽说现在是春暖时节,山顶的风仍是凉得很。 杜落雁不禁打个寒颤。“他把衣服给了我,现在一定冷得很,”杜落雁心中想道:“他去了哪里?”“也许……也许再不会见到他了吧。”她心中竟有点酸楚。远处一声春雷传来,将山顶的寂静震碎,杜落雁发现自己的四肢已有了些力气,她跳下岩向山下看了看,眼中浮出丝暖意。半山腰的无欲山庄雄伟宏大,从山顶望下去不禁被它的霸气所慑。杜落雁看着自己的家,所有的苦难都似已很遥远,她决定要尽快回到家里。山路已被无欲山庄平整过,并不算太难走,杜落雁拿着萧逆天的外衣和剩下的糕点沿着山路向下去着。 她本来将糕点留在巨石上的,可走时又忍不住带上了,她已经知道食物的重要,挨过饿的人才会直正明白食物的重要性。无欲山庄最高的地方是花园中湖心的亭子顶部,这座亭子占地方圆三丈,分为五层,近八丈高,亭顶四角翘起。整座亭子与湖岸由一道长长的水上走廊连接起来。这亭子还有个诗意的名字——湖神亭。萧逆天此刻就躺在湖神亭的顶上,眯着眼睛望着灰濛濛的天空。远处的雷声根本阻不断他的沉思。昨夜。萧逆天站在巨石旁看着杜落雁,不知过久,他又为她盖了盖衣服,转身向山腰的无欲山庄掠去。 无欲山庄处处灯火通明,萧逆天几个起落便飘落在一座小院中。院中房间的灯还未熄灭,窗户上映着个托腮沉思的人影。萧逆天走上前轻轻扣了扣门。“外面是那一位?”里面传出个动听的声音,虽然带着点哭泣引起的沙哑,但仍温柔地如这三月里的暖风。萧逆天没有开口,又扣了扣门。门开了,杜闭月站在门口吃惊地望着萧逆天道:“这位少侠,您……”萧逆天礼貌地轻轻笑道:“深夜打扰,实在冒昧,小姐见谅。”杜闭月还礼笑道:“不知少侠有何指教?”萧逆天道:“麻烦小姐带我去查验一下昨夜被灭口的侍女的尸首。 ”杜闭月不解地看着他道:“少侠为何要……”萧逆天道:“我要弄清昨夜三位小姐失踪的真相。”杜闭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好,请随我来。”尸体虽然不怎么好看,却能说出许多人无法想到的信息。比如说,萧逆天看着素儿脖子上的剑伤时,发觉凶手的剑是自下向上将她的喉咙挑断的,而且招式收放自如,力度拿捏十分巧妙,伤口只一寸长,无疑是个用剑高手所为,而且此人招式怪异,出手迅速、辛辣。萧逆天沉静的眸子隐隐透出锐气的寒光,他隐约感觉对手是个极难对付的人。 “青云山庄明天会派人将她的尸体接回去。”杜闭月不忍再看将头转向一侧道。这里是素儿的房间,棺材就放在房间中央。萧逆天将棺盖盖起,环视着整个房间。墙上挂着几副雅致的画卷,还有几副飘迷儒雅的书法字,窗前的桌上摆着几叠厚厚的书,文房四宝俱齐。一把古朴的琴横在旁边的琴架上,旁边的香炉已冷。房中的摆设也都颇为考究,杯盏灯烛都精致的很。萧逆天一笑道:“看来这位姑娘是位雅人。”杜闭月清叹道:“素儿的确是个奇女子。”萧逆天道:“看来青云山庄是藏龙卧虎了。 ”他说完淡淡一笑,随即冲杜闭月笑道:“多谢小姐,不知可否再帮个忙?”杜闭月道:“少侠请讲。”萧逆天停了停,道:“带我去见见你们扣住的那个侍卫。”杜闭月的肩头猛得颤动了一下,道:“你……你……想……”她的思维竟似突然紊乱。萧逆天道:“想要知道真相必须他。”杜闭月喃喃道:“真相?真相……”萧逆天道:“我想你应该想知道。”杜闭月咬紧牙,艰难地点点头,她强忍了要涌出的泪。“你不怕我是坏人?”萧逆天轻轻一笑问道,他们已在去地牢的路上。 杜闭月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这句话就像个惊雷震动了她一下。半夜三更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叫出来,还带人家去看尸体,这的确荒唐得要命,而自己竟未想过这个人是坏人怎么办,她骤然停住脚步,看着萧逆天的走过去的背影。萧逆天也停下来,转过头去看着她,一双眼睛词汇笑意,有点讥诮、嘲讽的笑意。路旁的灯笼照在萧逆天的身上,在身后辽阔漆黑的背景中他就如夜的精华凝炼出来的圣灵,冷俊、沉静、孤独。杜闭月逐渐松了口气,徐徐道:“你不是坏人。 ”萧逆天轻轻一笑,又似有些苦笑。“等你知道我是谁就不会说好人了。”这句话他当然没有说出来。“出事那晚那个素儿真的在你身边?”萧逆天边走边道。“嗯。”杜闭月紧闭着嘴,她想到杨风的欺骗心一阵痛。萧逆天道:“他是个从不说谎的人?”杜闭月道:“本来是,可……”她已哽咽。萧逆天淡淡一笑,没有再开口。从外面看,很少有人想得到下面就地是牢,因为这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凉亭而已,有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四角上各挂着一只不太亮的灯笼,孤零地立在花园的角落里,与高耸的“湖神亭”相比就如天我鸟面前的丑小鸭一般。 萧逆天和杜闭月已经站在这普通的凉亭中,周围争安升斗艳的百花迎着黑夜仍盛开着。“杜小姐,大概不会让我赏花吧?”萧逆天一笑道,眼露出几分调皮的神色。杜闭月抿嘴一笑,轻轻转动了一下一个石凳,整个凉亭竟移动半丈,地上露出个洞口,里漆黑一片借着凉亭上的灯火只可看清洞口处的几阶台阶。萧逆天道:“这机关不太高明,这里没有人把守?”杜闭月笑而不答。萧逆天一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花园中至少有百名高手潜伏。”杜闭月笑道:“请。 ”说着她向地牢走下去。其实进而面并不太黑,至少看得清脚下的石桥,而且光也越来越亮。台阶的尽头是个大得出奇的圆形石室,石壁上镶满铜类,所以里面简直亮如白昼,石室壁上一共八扇石门,每扇门前都坐着个闭目诵经的老和尚,都如石像般静坐在那里,灰色的僧袍显得他们更像石像。杜闭月双手合十,道:“打扰各位圣僧了,不知杨风在哪位座下?”一位百眉及肩的老和尚张开眼睛,道:“在此。”其他和尚则一动也不动,就似这里完全没有萧逆天和杜闭月这个人。 杜闭月道:“烦劳圣僧将门打开。“老和尚又把眼睛闭了起来,不过他身后的石门倒是弹开了。杜闭月道:“多谢。”说着朝石门走去,萧逆天紧随其后。“施主留步!”白眉和尚在萧逆天走过他身旁时突然道。萧逆天立即停下脚步,他发现这些和尚都不太好惹,能不惹他们最好不惹,但你不去惹别人,并不代表别人不来惹你。萧逆天似笑非笑道:“我已留步了。”白眉僧人盯着萧逆天的脸,平静的目光中竟有惊恐和慌乱。杜闭月也停下来,转身道:“各位不是只管保证被囚的人还在牢中吗?怎么会突然对探视的人也加盘问?”白眉僧人眼中的惊恐慌乱还未退去,眼神仍有些呆滞。 萧逆天道:“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吧?”白眉僧人似自言自语道:“你若说去一个地方,谁拦得住你?”萧逆天笑笑,随杜闭月从石门顺着石阶走下去。这里的石阶要窄得多,两人并肩则刚好能走,他们两个却不是并肩走的。石阶通住的是地牢石室,没有哪座石牢会很好看,就算是无欲山庄的地牢也一样,最多不过比普通地牢干净点,也坚固许多,四周墙壁都是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似乎是精钢铺成的,从石阶走下去迎面墙边摆着至少十八种刑具,转过头,就会看到墙角的一张石床,二丈见方的石室中只有这些东西,当然还有一个人,杨风。 此刻,杨风正坐在石床上闭目打坐贼喊捉贼到脚步声他也没有去理会。“看来他还沉得住气。”萧逆天道,他和杜闭月已走进石室。杨风听到萧逆天的声音脸上闪过丝奇怪的变化,说不清是惊讶还是难以置信,还是激动惊喜,他立即张开眼睛转头去看萧逆天,他向来平静的脸上立即混合着惊喜,震惊,激动,委屈,依赖等多种微妙的表情,泪水在眼眶几乎要涌出,他的人动也不动地呆在那里。杜闭月看着杨风失常的样子,焦虑的看了看萧逆天道:“他…他怎么了?“萧逆天看着杨风,徐徐道:“不知道。 “他目光仍在杨风脸上,似已无法移动。“杨风。“杜闭月轻叫了一声。杨风猛得目光转向杜闭月,表情逐渐平静下来,他轻轻一笑道:“闭月小姐。“杜闭月松了口气,轻轻点点头道:“这位少侠要见你。““少侠?”杨风又一次将目光投向萧逆天,他尽量克制住情绪,却还是掩不住震惊。萧逆天一笑道:“我是不太老,却不是侠。”杨风的目光柔和下来,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是侠。”萧逆天道:“我找你是想问你,你是不是真的与萧家五子联手作案。”杨风干脆地回答道:“没有。 ”萧逆天笑道:“看来我找错人了。”杨风道:“此话怎讲?”萧逆天道:“你没有与他们联手,自然就不知道他是谁,在哪里。”杨风的脸上又露难以抑制的激动道:“你要找萧家五子?”萧逆天郑重地点头道:“不错。”杨风道:“你不相信近日来的大案都是他们所为?”萧逆天道:‘我没见过,好像也没有人见过。”杨风道:“无论如何,他们总不会让你失望!”他的眼中发出坚定的光。萧逆天道:“但愿。”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接着道:“但愿他们做案手法不会太无趣。 ”杜闭月道:“杨风,你不相信萧家五子是坏人?”她有些失望地垂下头。杨风道:“至少我没亲眼看见他们作恶。”杜闭月道:“可他们已经留下了名字。”萧逆天道:“‘萧家五子’四个字并不难写,很少有人不会写。”杜闭月闭上嘴,不再说话了。萧逆天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出手封了杜闭月心脉附近几处大穴。转眼间他的人已经窜入通向外面的狭长通道中,向上飞掠而去。杜闭月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冲过来的杨风抱起,向外奔去。“闭住呼吸,有毒气!”杨风边施展轻功从通道向上奔去边道。 萧逆天到那个大得出奇的圆形石室时那里连半个和尚都没有了,而且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好像是他们自己走的。萧逆天又从通向凉亭的通道回到地面,外面仍是黑夜,凉亭四角的灯笼发出的微弱的光在无垠的夜里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他看着寂静的四周,苦苦一笑。他实在不知道去哪个方向追那放毒的人,所以他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有些事情无从下手的时候“不下手”也是一种办法,却不能永远不下手,暂时不下手是为了更好地认清形势以便最终下手。在事情毫无头绪时随便下手只能让它更没有头绪。 这些道理萧逆天自然明白,他很早就已明白不轻举、不妄动,因为任何盲目的举动都可能使他离目标更远。所以说人做事情要注重效能而非效率,即做正确的事而非正确地做事。做正确的事是达到目的地的前提,在此基础上注重效率才能保证你更快实现目标,若只是正确地做事,方向并不是朝往目的地,那是绝不会成功的,这种前提下还是不要提高效率的好。因为此时效率越高你离目的地就越远。萧逆天当然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人虽坐了下去,耳目却在注意着周围一切。 杨风抱着杜闭月从洞口窜上凉亭,见到萧逆天不禁一惊道:“你怎么在这里?”萧逆天站起身一笑道:“我比你们早出来,在这里有什么不对?”杨风怔了怔,随即一笑道:“对,很对。”他将杜闭月放到一个石凳上,解开她的穴道,关切地问道:“有没有中毒?”萧逆天道:“没事的,毒气刚入室我就察觉了。”杨风放心地点点头,似对萧逆天没有半点怀疑。萧逆天向周围看了看,带点调皮的神色,道:“你倒是该关心一下自己了,他们对付你的吧?”他说着向周围指了指。 凉亭周围不知何时已被近百个黑衣劲装的武士包围。杨风道:“我知道。只要被囚的人离开凉亭他们立即出手。“他说地淡淡地,就像在述说一句平常的话。萧逆天一笑道:“好,那你在凉亭里面?”杨风道:“好。”萧逆天道:“地牢有没有别的出口?”杨风道:“绝没有。”他说“绝没有”的时候就一定没有,若不是有十二分把握他不会轻易下结论。萧逆天看了看周围的人,道:“他们会不会说出有谁进出过地牢?”杨风道:“他们职责之一就是记下来过的人,向庄主还有我汇报。 ”萧逆天道:“现在……”他看了看杨风。杨风提高噪音,道:“杜孤”他的声音虽提高了,却没有让听的人有种被召唤的感觉,听去就像一个尊敬的朋友在叫自己。“是,杨少爷。”一个首领模样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杨风并不是无欲山庄的少爷,无欲山庄的家仆却都叫他杨少爷,都对他尊敬得很。就算现在他出了事也一样,甚至几乎无人相信他是奸恶之徒。杜孤是个孤傲的年轻人,不等杨风开口他已开口道:“大小姐,他。”他指了指萧逆天,便又闭上嘴巴。 萧逆天道:“没有别人了?”杜孤还是闭着嘴巴,就像没听见萧逆天的话。杨风道:“他说没有就是没有了。”萧逆天道:“里面的人?”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转头问杨风道:“里面还有些什么人?”杨风道:“除了八位大师,还有囚着的昔年江湖中的三个恶人。”萧逆天道:“昔年的恶人能活到今天,一定厉害得很,我还是莫闲事的好。”说着耸耸就要走,刚走出几步又停下,问杨风道:“你还回地牢?”杨风道:“是。”萧逆天微微一笑道:“明知有人要杀你,还是要回去?”杨风道:“是。 ”萧逆天道:“好,小心莫要被人杀了,你这种人死了可惜,最好换个地方呆着。”这句话说完萧逆天已消失在黑夜里。杨风望着萧逆天离去的方向,轻声道:“是,我一定不让别人杀死我。”他的表情就像在答应自己尊敬的人的嘱咐。杜闭月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她向来是听得多,说得少。杨风对杜孤道:“派人送闭月小姐回去。”说完便又向地牢入口走去。杜闭月一惊,脱口道:“不要去!”她的话中带着令人心酸的恳求与紧张。杨风本来强控制自己不去看她,现在也忍不住回头凝望着她,他轻轻一笑道:“放心。 ”说完转回头又要迈开步子。“等一下,”杜闭月扶着石桌站起身,她的眼神有些慌乱,道:“也许……也许……他让你换个地方呆着另有深意。”她实在想不出萧逆天有什么深意,只不过找个理由要杨风不要去送死而已,她对这理由的作用没有半分把握。杨风的眼睛却突然亮了一下,喃喃道:“深意?他不是会因为怕而退缩的人,何况他也没有理由怕那些人,一定是……”他突然转过身道:“好,我不进去。”杜闭月松了口气,缓缓坐下来。杨风道:“杜孤,点住我穴道带我去见庄主。 ”杜孤道:“没有先例,为你,破例。”他说话都是单个的词语,能让别人明白后绝不废一个字。杨风真诚地道:“谢谢你。”杜孤那张苍白孤傲的脸上闪过几丝真诚带来的温暖,立即又恢复了冰冷。凉亭又冷清地立在那里,在繁花之中似也不属于热闹。若隐若现的星光拼命想冲开云层,却终究是惘然。自然法则中本就有太多无法逆转,无法改变的事,比如说地球总会不分春秋,不分晴雨地转动。所以,天总会亮。天亮时,萧逆天已躺在湖神亭顶上,也许昨夜离开那座凉亭他已到了这里。 又一声闷雷传来,天阴得更沉了,灰蒙蒙的天几乎要压到湖神亭顶上。萧逆天坐起身,向花园角落的凉亭瞥了一眼,道:“看来沉得气的人越来越多了。”从这里仰望山庄后的山顶,山顶就似在云层间,风动云移时显出种仙界境景。“她该下山了。”萧逆天看着山顶自言自语道,然后立即对自己道:“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会不会还有人对她不利?也许不该把她一个人丢在山顶。”萧逆天心中想道。“不丢下她难道带着她?”萧逆天对自己道,“别人对她不利关你什么事?”“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该被伤害。 ”他想,又不由自主向山顶望去,他突然看到几条人影沿着山路向山顶疾奔,从这里看去就像几只蠕的小虫般大小。萧逆天挺身跃起,道:“反正已救过她一次,何在乎多救一次。”想到这里,他一振双臂,从亭子顶上稳稳地飘落向无欲山庄的后墙。花园角落里的凉亭突然移动了半丈,当然地上会露出个洞口。一个和尚从洞口出来了,他不是走着出来的,也不是飞出来的,更不是爬着出来的,而是坐着出来的。像如来佛祖坐着莲花一般从洞口窜了出来,又稳稳地坐在了亭子中,随又有七个和尚以同样的方式从洞口出来,八个和尚面向里坐成了一圈。 他们样子都不怎么好看,其实无论多好看的人若脸上有道长长的疤痕都不会好看了。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有道从额头穿过眉心再经鼻梁到嘴色的疤痕,在地牢中本看不那么清楚,现在在外面虽说没有阳光,疤痕趴在他们脸上让人看仍不禁心惊肉跳。“他没死。”长眉和尚道。“是。”长眉和尚旁边一个脑袋大得可笑的和尚道。“他本就没那么容易死。”大脑袋和尚恨恨地道。“既然他还活着,我们就是掘地三尺也要他死。”长眉和尚像念经时一样平静地道,可谁都看得出他的眼中已不平静,在喷射着烈火一样的毒恨。 大脑袋和尚咬着牙道:“他不死,我们就死。”很少有人喜欢死,所以他们会尽一切办法让“他”死。和尚,出家人,四大皆空本不该有恨心,有杀人之心,可他们不是真正的和尚,至少心中从未有过向佛之心。并不是看着像什么就会是什么,这世界本就纷繁杂,让人难以看清。下山是件很累人的事,杜落雁的额角已渗出细密的香汗,她咬了咬牙强忍着腿脚的酸痛继续向下走,想到家中的舒适便也安慰了许多。无欲山庄已在不远处,她看到高耸的湖神亭不禁一笑,想起已前与姐姐在亭中赏花作诗抚琴的情形她几乎忘了劳累,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有些厌倦的生活原来是那么幸福。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会懂得以前拥有的是多美好。这句话虽俗得很,却是实话,不是实话的话也不会被传成俗语,而俗话又往往是人们会去说却不懂得深刻反省、理解的话。“姐姐们现在怎么样了?”她的心又凉了下来,“她们会不会也遇到像她那样的人,会不会有人救她们?”她加快了脚步,梦想着回家就能了到她们如花的笑脸。“她们也会像我这么幸运的。”她安慰自己道。人总会自我安慰,古代文人官场失意后写诗作词来自我安慰,赌徒输钱后捧着算命先生的吉言自我安慰,就算平时摔破个碗也会以“岁岁平安”来自我安慰。 也许自我安慰是渺小的人类面对着浩瀚宇宙时产生的一种本能,一种让人类不至于自卑而绝的本能。杜落雁突然停下脚步,她发现其实自己也不是那么幸运。三个披着暗红色披风。面若的冰霜的人在四五步之外拦住了杜落雁的去路,她没看清他们是老是少,是美是丑,她只感到一阵凉气迎面扑来,尽管他们穿的是暗红色的衣服。的确,当你看着他们时往往会忽略他们的五官样貌,只看到一脸冰霜,很难分出谁是谁。“杜落雁?”不知是哪一个开口问了一句,连声音都冷得像从寒冷中挤出来似的。 杜落雁向后缩了缩身子,艰难地点了点头,她本想说谎,可她不会。“好。”又不知是哪一个说了一句。杜落雁听到这个字后立即看到三道剑光分别冲自己的咽喉,胸口和腹部而来,她还未来得及害怕剑光已没入她衣服,她的皮肤感到了阵阵冰冷的寒气,眼看剑尖将刺入她的皮肤,可三柄剑又骤然向回撤去,三人反手将剑挡向身后,随即顺势转过身去。一条山路向下弯弯曲曲通向无欲山庄,路的两旁有大大小小的石块,也有些树呆呆地立在那里。那三个人也呆呆地立在那里,手握着剑的恣势也显得有些笨拙可笑。 他们身后没有人,半个人都没有。他们突然撤剑回挡是因为他们听到身后有暗器破风的声音,可等他们回身却没有看到半个人,甚至连半个暗器都没有。他们绝不会听错。像他们这种人,“错”就是死,他们还活着,这并不是侥幸。刚刚的确有暗器打向他们背后,只不过现在暗器已在萧逆天手中。暗器也是萧逆天打出的,看似是直打他们脑后,基则贴着他们的两鬓而过,等他们撤剑回挡时萧逆天正从他们头上方跃过顺手接住了打出的暗器,并翻落到杜落雁身后。他发暗器的地方离那三个人只有两步远,是以他们判断稍有偏差,他在打出暗器的同时人已跃起而且他的轻功也算说得过去,他们回过头时他已从他们头顶飞过并接住了刚打出的暗器。 这样,看似超出人类能力的事也看似有合理的解释。任何事,只要人类做得出,不管它看起来有多不可能,也都会有个合理的解释。莫要常说“不可能”只要你做得出,总会有合理的解释。“什么人?”三个穿红披风的人仍在向山下看。“难道你们后脑勺上有眼睛?”萧逆天道。他那双大眼睛又在闪着笑意。三个人红披风人同时转回向,冰霜般的脸不禁出现了种惊诧的表情。萧逆天笑道:“这才对嘛,要用眼睛看才看得出是什么人。”三个人在短暂的震惊后,又挂起冷若冰霜、全无表情的脸。 “理由?”中间的一个人挤出冰冷的两个字。“理由?”萧逆天调皮地故意,扬了扬眉,瞪大眼睛作出不解的样子道:“什么理由?”“妨碍我们执行任务的理由。”萧逆天似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随后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我不想我的衣服被穿两个洞而已。”他指了指被杜落雁抱在怀里的外衣。杜落雁渐渐回过神,见到萧逆天她忍不住兴奋地握住他的胳膊道:“是你。“萧逆天刚要开口说话,对面的三个人已闪电般出手,二柄剑直刺杜落雁,还有一柄封住萧逆天。 右手阻挡那两柄剑的路,而他的左臂正被杜落雁握住。一切都突然得不可思议,三柄剑眨眼间已到,任何招架都已来不及。当做任何事都无用时,还有一种办法就是什么也不做。萧逆天除了在嘴角挂了一丝淡淡的笑外什么也没做。三柄几乎已刺入皮肤的剑突然被撤回,那三个人已退回五六步远。就算萧逆天的笑再好看,也不会有将三柄剑震回去的威力。除了微笑,萧逆天的确什么也没有做,剑是那三个人主动撤回的,他们的剑离萧逆天和杜落雁只有三四寸时萧逆天仍没有任何举动,他们剑势不禁固心虚而慢下来,等那些同笑浮上萧逆天的嘴角时,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剑撤了回来,同时倒飞出去这是近乎不经思考的本能反应,他们刚刚已领教过萧逆天的速度。 虽然他们并不相信这种情况下他仍能避开并打伤他们,可一种生物自我保护的意识激发了他们体内的潜能,在几乎不可能收住剑势的情况下撤了剑。萧逆天的笑意又浓了些,杜落雁却快连呼吸都停止了,近乎绝境中。当然“什么事都不做”并不是听天由命,坐以待毙,是在迅速权衡各种结果后确定“不动”是所有坏的结果中最好的一个时的办法。刚才的情况,若只有萧逆天一个人,那三个人也许要倒霉了,可他身边还有个抓住他的杜落雁,而且她才是他们主功的对象,用任何一种办法她不受伤的可能性都很小。 他瞬间决定“不动。”没有人算得出这出“瞬间”有多短。若当时有人在旁边看着那三个人向他们刺去,也许等观看的人快速眨两次眼睛,那三个人已退飞出来。“不动”也是有条件的。萧逆天不动是因为他们算准了他们见他不动剑势必会减慢甚至回撤,他对自己的速度给他们的压力完全有信心,他也对他们撤剑的速度有信心,他对人的求生本能也有信心。当然,他并不是有把握,这种办法谁都没有把握,现在若有人去看萧逆天的手,一定会看到一掌冷汗,这的确很险,杜落雁的脖子上已被剑气伤了道红红的痕迹,可见当时剑尖离她有多近。 这个举动所需要的胆量,判断力,定力也已近乎超越了人的可能。“你……你……不怕死?”中间的那个人盯着萧逆天道。“怕。”萧逆天一笑道,“可我知道你们也怕。”对死亡本能的恐惧本就是每个活道的动物都有的。当然会有说自己不怕死的人,这也许是心里话,不是虚,但绝不是生命体的声音,只能说是生命体的一部分——思想的声音,但在思想之外的缝隙里还不着些人类误言无法说清的原始的东西在冥冥之中保护着生命体的生存。“你不是人。”中间那人吐出这句话,直直地盯着萧逆天,似在看他是不是人。 萧逆天淡淡一笑道:“有很多人这和说,人总会把他们认为的无耻之徒排除‘人’之外。”“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本就没想怎么样,只不过要拿回我的衣服而已。”萧逆天漫不经心地道。“好,衣服你拿走,人我们杀。”中间那人渐松了口气,毕竟能不与萧逆天为敌是件非常愉快的事。“不好。”萧逆天很干脆地道。“不好?”中间那人沉下脸道。“一点都不好,”萧逆天用充满笑意的大眼睛看着他道,“若有人无缘无故拿剑刺你,你会不会善罢甘休?”他自己接着道:“我不会,我这个人很小气的,有人得罪我,我一定会讨回来。 ”左边的一个人咬着牙挤出几字道:“找麻烦?”萧逆天一笑道:“看来聪明的人还没有死绝。”中间的人强忍着怒气,道:“我们得罪你,要我们怎样谢罪?”萧逆天又一笑道:“看来懂得忍辱负重的人也还活着几个。”中间的人青筋已暴起,他握紧拳头道:“说。”他这个几乎是从唇间挤出的他怕张开嘴后就忍不住大骂萧逆天。可得罪萧逆天是件要命的事,他还不想被要命,所以只有忍。萧逆天作出努力思考的样子,道:“马马虎虎磕三个响头吧。”中间的人将内腮咬住瞪着萧逆天,两旁的两人已冲出半步,又将中间的从拉住。 萧逆天笑笑道:“放心,我不会趁机偷袭的。”中间的人道:“我们是为了完成任务。”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不是贪生怕死。萧逆天相信,有时,生物的求生本能是战胜不了思想的,特别是人的思想。中间的人一拉两旁的两人,三人直直跪了下去,真的低下头去磕地。萧逆天看了他们一眼,眼中露出敬意,他同时反手一揽杜落雁的腰,纵身向山顶方向掠去。那三个人连接磕了三个响头后抬起头,萧逆天和杜落雁已无影无踪。“臭小子!”中间那个人终于忍不住喊道。“追!”随声落地三人已向山下飞奔而去。 山路一路的一块巨石后,萧逆天听着他们走远,又露出他那处淡淡的笑。杜落雁的脸突然红了红,她不禁垂下头走,她发觉萧逆天的手还在揽着她的腰,她几乎是靠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声都很清晰,更要命的是感应他身上散发的一种迷人的气息和热力。她想要离开,却又不忍心,四肢竟也不受支配,动也动不了。萧逆天似感到她的变化,他抽回后似随意问道:“还好吧,有没有吓倒?”他的语气听起来像随口不经心问出的,可谁都听的吃来里面有几分关心。杜落雁轻轻的摇了摇头,绞尽脑汁也想不来一句话说。 萧逆天道:“他们已经走了,你可以回家了。”他的话又有些冰冷。杜落雁垂头沉默了一会,突然抬起头问到:“他们好像很怕你,你为什么要躲开他们!”萧逆天道:“他们怕我只不过因为我碰巧做了几件让他们害怕的事而已。”杜落雁道:“你打不过他们?”萧逆天道:“能不惹麻烦的时候我干嘛麻烦?”他的话听起来不太客气。杜落雁又不说话了。又一阵声传来,天沉得更代了,空气中有了几分潮湿的气息。杜落雁轻声道:“你……你避开他们,是不是怕他们伤刺我?”她的声音她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她必须找些话出来说。萧逆天将目光转向别处,道:“我说过我不想惹麻烦而已。”杜落雁还想什么,却听有人道:“你不想惹麻烦,麻烦只好来惹你。”此人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人还在远方,可等说到最后一个字他已到了巨石旁。八个和尚,已盘膝坐在地上似安然从天而降,刚刚说话的人是那个长眉和尚,现在她继续道:“麻烦已经来了,你为什么还不出来?”“为什么麻烦来了我就要出去?”萧逆天道。“因为你天生就是惹麻烦的。”长眉和尚道。“哦?”萧逆天从巨石后转出道,“也许我天生龙活虎被麻烦惹的,不知道你们算不算麻烦。 ”他在离和尚五六步处站着,似极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算,很大,很要命的麻烦。”长眉和尚道。长眉和尚冷笑道:“既然你要死了,何不让你那位如花似玉、倾城倾国的妻子陪你一起?”萧逆天道:“我要死了?我怎么看不出?”长眉和尚冷冷道:“人很快会看出的。”萧逆天道:“我得罪你们了?”长眉和尚道:“我若挑断你的脚筋算不算得罪你?若在你脸上划上这样一刀算不算得罪你?”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双唇因愤恨而不停颤抖着。萧逆天道:“你确定你们没找错人?”他发觉这件事也有趣得很了。 长眉和尚仰头大笑,道:“你让我们没脸见人,成了残疾,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地下尚活,我们会不认得你?”大脑袋和尚瞪着萧逆天道:“因为你,我们双腿全废,只能用铁棍将它们固定成现在的样子,我死也不会忘记你!”残疾的双腿在他们施展轻功时是无法保持坐着的姿势的。萧逆天一笑道:“能被人记住也是件不错的事。”长眉和尚道:“知道他们六个为什么不说话吗?”萧逆天蛮有兴趣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因为他们被你那一刀吓得失声了。”长眉和尚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失神地喃喃道:“那根本不是人能使出的刀法,一刀划了八张脸,等刀入鞘你走出十几步后血才流出,你……你不是人。 ”萧逆天作出沮丧的样子道:“一天之内,两次被人这样说,实在不愉快。”长眉和尚阴森地一笑,没有说话,他实在无话可说,三十年前他也许还在上个轮回,现在却有人找他报三十年的仇,这的确荒廖的很,荒谬的事通常也有根源,幸好他想得出这个“荒谬”的根源。白眉和尚面带怒容道:“你以为我们与三十年前一样会败在你手中?”萧逆天道:“三十年很长。”三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白眉和尚道:“不知你的功夫进步了多少啊。”这句话刚刚落地,八个和尚同时移动起来,眨眼间已把萧逆天围在中间。 萧逆天终于明白地牢中那个圆形的石室是做什么用了。他不禁暗中吸了口冷气。他们必定已练成某种联手作战的武功,而且是要命的一种。果然,八个和尚刚坐定,萧逆天已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他想动却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地上,双腿似被千钧太石拖动。八个和尚的双臂都向两侧平举,八个人的内力融窜成一个圆圈将他们自己和萧逆天罩在里面。萧逆天的额头已渗出汗珠,他发觉他的内力几乎已抵不住周围的压力,那些挤向他的力似乎是有着无穷的招式,让他无从招架。 长眉和尚冷笑道:“感觉如何中,我们八人花了二十年创出的这‘无形掌’还算得起你吧。”明明是无一招一式却是掌法,这又是荒谬得很。萧逆天却知道这一点都不荒谬,他感觉像无数厉掌向他击来,他只有用内力去抗衡,因为他的四肢像是被四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扣住。周围的石块已渐渐沿着山坡向下翻滚,树花也狂摆起来。萧逆天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疼痛,随即一股鲜血冲入口中,他紧闭着嘴不让血喷出,可这时候心又挨了无形的一掌,一口血终于还是吐了出来。 他渐渐感觉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被这种无形的掌创击着,他只有保中内力护住心脉。长眉和尚残酷地一笑道:“你的内力还是跟当年一样,原来这些年你没练功。”大脑袋和尚道:“要你守着个天仙一样的美人你也不会去练功的。”萧逆天的左眼突然弯下去,单膝点地,显然他又中了一掌。“你怎样了!”杜落雁惊呼一声,从巨砺冲出来,她丢掉手中的衣服和糕点,冲进那个要命的内力圈。萧逆天看着她冲进来,一皱眉头紧闭起眼睛等着一个悲惨的结局。像她这样的弱女子一进这个圈子不被压成肉饼,也会被震碎内脏而死。 “你怎么样了?”杜落雁温柔关切的声音在萧逆天耳边响起,她扶助他的肩头的手那样温柔,她焦急的眼神是那样令人心醉。萧逆天勉强抬起头看着她时,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杜落雁用丝巾为他试去嘴角的血,他才相信她就在自己身边。“你……没事?”萧逆天勉强开口道。“恩。”杜落雁道。萧逆天突然明白,他感到无形的掌力和压力是因为他在用内力对抗外来的内力,而自己的内力竟被对方利用来创击自己的身体。杜冰雁没有用内力所以他们对他根本无从下手。 萧逆天也明白,这种对抗已开始,他若此时撤去内力必会震伤自己甚至将命丧于此,可他已别无选择。别无选择的时候只有放手一搏。萧逆天突然撤去内力,他的人突然被震出二丈远,重重摔到地上。杜落雁惊呼一声,冲了过去,忙扶起萧逆天。八大和尚竟也向后移了半丈,似也受到了震伤,都在调理内息。萧逆天勉强站起身,道:“向上走。”向上走当然会到山顶,萧逆天选了块靠近悬崖的岩石坐在上面调理内息。杜落雁立在一旁痴痴的瞧着他。萧逆天刚坐下来,八大和尚已到了山顶,他们看起来又精神很多。 “没有想到你小子竟拿命来拼。”长眉和尚道。萧逆天没有开口,他已经没有余力。白眉和尚道:“这无形掌本就是以你自己的内力伤你,你的内力越深厚伤的就越重。”萧逆天一笑道:“我若突然撤去内力,你们也不好受吧?”白眉和尚道:“那样的话,那些内力会反击到我们身上来,但我们有八个人分担,而你却只有一个人。”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可谁都明白。萧逆天道:“看来还是我比较吃亏。”他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大脑袋和尚扬了扬下巴道:“姓萧的,你这不败的神话还真能创造出什么传奇?”他的话有种挑战成功的欢愉。 人总会想将最厉害的人打倒,将最高的山顶征服。萧逆天微笑道:“好象不能了。”长眉和尚看到萧逆天的笑,很不舒服,有种没有真正征服的遗憾,他盯着萧逆天道:“你不相信你会死?”萧逆天道:“相信极了。”长眉和尚道:“那你还这么开心?”萧逆天一笑道:“想知道?不如陪我一起死,到地狱里再告诉你。”大脑袋和尚道:“不知道你死后会是什么样子。”萧逆天道:“一定比你活着好看。”大脑袋和尚双目怒火迸出,瞪着萧逆天。萧逆天看了杜冰雁一眼,对八个和尚道:“她是无欲山庄的四小姐,送她回去。 ”长眉和尚道:“姓萧的,你护妻心切,但我们决不会上当。”萧逆天道:“她不是我妻子。”长眉和尚冷笑到:“除了那个女人谁能这么美?”萧逆天一双眼睛突然射出两道聂人的寒光,冷冷道:“不准用‘那个女人’说她!”长眉和尚冷冷道:“不管她是谁都休想活着下山!”萧逆天道:“不顾你们与杜天龙的交情?”杜落雁突然握起萧逆天的手道:“我陪你。”萧逆天的眼睛似被刺痛了一下,他看着她温柔却坚定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感动、感激,同时又有痛苦与无奈,他忙将目光移开,似在逃避什么。 杜落雁柔声道:“若没有你我只怕早已死了,何况现在他们也不会让我活下去。”萧逆天突然笑了笑道:“好。”长眉和尚仰天长叹一声,大笑道:“所有的恩怨终于有个了结了。”萧逆天勉强站起身,对着八大和尚一笑,突然一揽杜冰雁的腰向身后的悬崖跃下。八大和尚一惊,长眉和尚怔了怔,恨恨道:“让他这么死太便宜他!”大脑袋和尚道:“一代神话萧十一郎已被我们逼死,我们还有什么遗憾?”长眉和尚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失声道:“他不会死。”大脑袋和尚怔了怔,徐徐道:“不错,他怎会那么轻易跳崖自杀?”长眉和尚道:“下去找,翻天覆地也要找到他的尸首。 ”长眉和尚道:“他绝没有那么容易就死。”他似在跟自己打赌,又似潜意识中维护一个真理。他的确没那么容易死。狼不怕死,却绝不轻易就死。即使到了非死不可时也要有气节,有尊严地战死,至少绝不会跳崖自杀。萧逆天不是狼,却有着狼的某些气质。他抱着杜落雁跳下时本就没打算死。杜落雁却已抱着死的决心,她很平静地在萧逆天怀中闭目听着耳边和他的心跳呼吸,仿佛她这一生就是为了这一刻。突然,耳边的风停住了,只有他们的心跳,呼吸还在耳畔,她慢慢张开眼才发现他们已经停在半空中。 没有人能长期静止地悬在半空中,萧逆天的手中握着把刀的刀柄,这本是一把六村三分长的短刀,刀已没入崖壁,所以他们才停在了半空中。杜落雁抬头去看萧逆天,却看到他口中含着个精致的刀鞘,她不禁抿嘴一笑,小心地抬手将他口中的刀鞘拿下来,笑道:“你连命都舍的却舍不得一把刀鞘。”萧逆天看着她娇美的面庞道:“好刀是有生命有灵性的,刀鞘是他的一部分,只有只用来杀人的刀才不需要刀鞘。”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和,没有讥笑,没有嘲讽,就像在与一个知心的朋友谈着自己挚爱的东西。 杜落雁看着手中的刀鞘,银灰色是刀鞘上刻的是匹对月长嚎的苍狼,散出种原始的苍凉。她不禁觉得自己像被带到了无限的荒原,皓月初升,寒风蔓延……萧逆天道:“抱紧我,我没什么力气报住你。”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杜落雁猛地回过神才想起他们还悬在空中,她轻咬嘴唇红着脸抱住萧逆天道:“我们怎么办,你能不能上去?”萧逆天道:“现在还不能上去,他们必定会想办法下来。”杜落雁道:“为什么?”她不解的眨了眨眼。萧逆天道:“他们是不会相信我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杜落雁看着他,眼神逐渐朦胧。萧逆天看了看两旁的崖壁,左边不远处有株斜长在崖壁上的大树,右边上方一点是块突出的岩石,大概有半丈见方。萧逆天脚尖一点崖壁,飞身到了左边的大树上,他将杜落雁放在树叉上,又飞身回去将短刀拔出来,等他回到大树上时,嘴角又渗出了鲜血。杜落雁噙泪道:“你还好吧?”萧逆天一笑道:“暂时还死不了。”他将短刀交到杜落雁手中道:“等着。”说完他飞身向右边那块突出的岩石掠去。压得人喘不气的天空仍在继续灰暗,仿佛要将万物都埋没。 萧逆天倚着崖壁站在岩石上,动也不动似成了尊雕像,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眼中人闪着锐利的寒光。杜落雁全心的看着萧逆天,眼中充满依赖和信任。“你在做什么?”杜落雁问道。他们相隔的并不太远。萧逆天道:“等”“等什么?”杜落雁眨了眨美丽的眼睛。萧逆天突然不说话了,眼中的光更加锐利、有力。杜落雁紧闭上嘴,紧张地看着萧逆天。萧逆天突然一抬手,几道金光从他手中射出,几乎同时,一个灰色的身影直直地坠向崖底,一条绳子从上垂下在空中来回荡着。 坠下去的当然不是萧逆天,而是八个和尚之一。“等的就是这个”萧逆天道:“说完这句话血又一次从口中涌出,毕竟他内伤已严重到快要命的地步。杜落雁垂下头不忍心再看者他,却又忍不住偷偷看他几眼。“还会不会有人下来?”杜落雁道,也许她并不是那么想知道答案,只是想些话来说。“会。”萧逆天道。“你都能对付得了他们,对不对?”杜落雁道。“恩。”萧逆天没有开口,他怕血流再次涌出。果然,大约过了一刻钟又有一个和尚沿着绳子滑下来,而萧逆天的金针已在等着他,所以他很快也坠向了崖底。 每隔一刻钟都会有个和尚滑下来,而后随着几道金光坠向崖底。沈家金针毕竟不是用来绣花的,威震武林的名声也不是虚名。第七个和尚坠下去已经两刻钟没有和尚再滑下来了。杜落雁向上看看,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她道:“还有一个,怎么不下来?”萧逆天道:“那一个不会下来,也下不来。”杜落雁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他。萧逆天道:“这根绳子就在他手中。”杜落雁垂下头,她发现自己真的很笨。“你在这里等着”萧逆天道:“多美的人摔下去也不再美了。 ”杜落雁猛抬起头,有些惊慌道:“你要走?”萧逆天道:“这地方并不好玩。”杜落雁道:“你是不是要去对付剩下的那个人?”她发现对他的安危紧张的很。萧逆天道:“他不死我们就活不下去。”杜落雁道:“可你的伤……”萧逆天一笑道:“反正这样呆着也活不久。”他说完这话忙将嘴闭上,他感觉又一股血冲向口中,他不想让他再多一份担心。杜落雁凝望着萧逆天,道:“你一定要活下去,否则……否则你……你的妻子会很伤心的。”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很小了,她紧握手中的短刀,忍住眼眶的泪。 萧逆天也在看她,没有开口,黑亮的眼睛中有了些温柔。“她……她很美?”杜落雁小心紧张地问道,她感到自己的脸在烧的厉害。萧逆天的眼中露出丝笑意,一种很特别的笑,有点邪,有些爱怜,他嘴角微了一笑,随即飞身抓住垂下来的绳子,将绳子绑在自己身上。杜落雁屏息,看着萧逆天被那根绳子拉上去,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了。冰冷的雨丝骤然间垂下,天地间一片迷蒙。雨在下,长眉和尚似乎没有发觉,他做在崖边拼命向上拉绳子,他的脸因激动兴奋而泛着红光,口中念道:“萧十一郎,只有割下你的头颅才能证明你真的死了。 ”他的眼睛突然发出了光,他已看到了他要看的人,而且满意的很,以为萧逆天的样子实在很狼狈,被绳子拦腰勒住,整个人像被从中间对折一般,四肢软弱无力地向下垂着。长眉和尚大笑道:“萧十一郎呀萧十一郎,你这副样子,不知那为天下第一美人还会不会为你抛弃一切。”他说着用力一拉绳子。萧逆天被重重的摔在山顶的岩石上,像一堆泥一样趴在那里。长眉和尚冷冷道:“七位兄弟,待我割下他的头颅来再拉你们上来。”说完他已移到萧逆天的身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寒光涔涔的匕首,他突然将匕首刺入萧逆天的左肩,可他刚刚刺入就后悔了,但并没有后悔多久,死人是不会后悔的。 长眉和尚已是死人。在他将匕首刺入萧逆天的那一瞬间,萧逆天左肩一屈,左手已扣住他的手腕,他惊慌之余举起了另一掌直击萧逆天的后心,可掌没有落下去,他的人已经倒了,他只觉得一道金光冲进他的咽喉,然后他感到所有的力量在瞬间消失。萧逆天的力量也近乎全部消失,可他必须站起来,否则只有永远躺在这里。杜落雁的生死还握在他的手里,他只知道绝不能让她有事。他本该抑制自己的感情,可在生与死之间还有什么情藏的住?雨不大却也不小,没有暴雨的畅快淋漓,也没有细雨的温柔多情,正好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山腰的无欲山庄在雨中已朦胧,却更显出种幻境似的宏伟雄壮。萧逆天已站起来,看似失神的眼中透着不可磨灭的力量。他看了一眼倒下去的长眉和尚道:“早知道你不会一刀就要我是脑袋。”不是只有脑袋被割下人才会死,萧逆天的脑袋没有被割下,可他受的伤甚至不断流血的外伤都足以要他的命。他还能支撑多久?没有人知道,天也不知道。此刻天只知道下雨。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不那么多人把天想的无所不能。天是不能决定什么的,就算它能,这世上有这么人它照顾得过来?与其守着微乎其微的希望等待天的眷顾,不如将命运的我握在自己手中。 萧逆天不信天,更不信老天会照顾他。要活下去,只有靠自己。萧逆天现在想的已不只是他自己怎么活下去,还有怎么让杜落雁也活下去,可以他现在的状况绝没有力量下崖底起救她。“她不能死”萧逆天告诉自己,他用一种近乎超人类的毅力支持着自己向山下走去。无欲山庄越来越近,而他的眼睛也越来越沉,他随时都会倒下去。幸好无欲山庄的院墙已在眼前,他嘴角露出丝丝虚弱的笑。雨虽不太温暖,却还没有冷到冻结笑容的程度。可萧逆天淡淡地微笑已冻结在脸上,随即又苦苦一笑。 三张冷冰霜的脸出现在萧逆天面前,暗红色的披风已被雨水打湿,贴在三个冷若冰霜的人的身上。“杜落雁呢?”中间的人冷冷问道。萧逆天挤出一丝笑容道:“是不是一定要找她?”没有人回答,可意思已经明显的很。萧逆天道:“好,告诉你们实话,她在悬崖壁上。”“对骗我们的人我们向来不会客气。”萧逆天道:“我在骗你们?”“下次骗人编个好的说法。”左边一个人道。中间一个人道:“不必了,他决不会再骗人了。”左边的人道:“死人。”中间的人道:“我们不常做好事,也该做做了,能让人不骗人是件好事。 ”他的话刚说完,三柄剑已出鞘,向萧逆天击去。萧逆天现在能站在那里已是奇迹,若要他避开这三柄剑快若闪电的简直比登天还要难一点。人的力量在自然面前是很渺小的,很有限的,人无法登天,萧逆天更无法避开,三柄剑转瞬既到胸口,萧逆天突然重重向后摔到在地上,胸口仍被剑刺入三分,血瞬间涌出,又被雨水冲去。他的面色苍白的可怕,一双黑亮传神的眼睛终于闭了起来。中间的人提剑走到萧逆天身边,挥剑刚要割下他的头颅,这时一个响雷打过,他的剑在空中停了停。 “人都死了还要割下人家的脑袋,小心天打雷劈呐,小子。”中间的人举着剑并没有挥下去,他并不是怕天打雷劈,而是怕说话的这个人。这句话并不是他的同伴说的,他很清楚,他们不会说这样的话,而且也没有这么深厚不但内力和这么上乘的轻功。这句话是用内力从远处传过来的,等话说完,中间的人已感觉到说话的人已在他身后,并且随时可以扭下他的脑袋。“怕了吧?”身后的人笑嘻嘻地转到中间那人的面前。另外两个人还愣在那里,似在回忆这个人是从那里跑到他们面前的。 中间的人看着面前这个人,面色稍微缓和了些。这个人的确不像可怕的样子,非但不可怕而且可爱的很。一脸天塌下来都不会理的玩世不恭的表情,眼中含着浓浓笑意,嘴角也带有淡淡的笑,而且长的也算英俊,这样的人通常都比讨人仁喜欢。中间的人将剑放下来,道:“若天有知,我早被劈成八块了”他的话仍冷的如冰,却含着无奈和苦涩。“放心老兄,玉皇老头会抽点空劈你的。”那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就像在安慰他。“那我也要他劈了这个人人”中间的人道。 那人鼓着嘴瞅着萧逆天道:“哇,他杀了你全家了,还是抢了你老婆了?”“我不认识他。”中间的人道。他冷冷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除了杀人猛,谁要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都不会觉得愉快。那人眨巴着眼睛道:“你不会嫉妒他比你好看吧?”中间的人道:“不关你的事。”说着手腕一动,剑已冲萧逆天咽喉而去。“你个大南瓜。”那人皱眉说了一句,手像是随意动了动,可剑锋已被他夹住。中间的人瞪着他道:“你找麻烦?”哪人忙摇头道:“我什么都找就是不找麻烦。 ”中间的人冷冷道:“你现在已经是找麻烦了,要命的麻烦。”那人的表情居然凝重起来,看着萧逆天道:“这决不是麻烦。”中间的人突然将剑向上挑起,而那人也放开了剑锋,向后滑出一步,因为那一剑是从斜下方直挑他的咽喉的,另外两个人也挥过来与那人交手。剑光在雨中穿梭,那人在剑光中穿梭,他仍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谁都看的出他眼中的沉着、冷静,他的身法很快,明明看着剑尖要刺穿他的咽喉,却不知为何偏偏刺空了,明明以为剑锋已削进他的肉里,却偏偏还差一分。 那三个人的功夫并不低,这谁都看得出来,那个人虽能应付但要在一时取胜并不太容易。一柄从他的右前方刺过来时,他本可以轻易躲过去,可他却迎着剑锋冲过去,滑出几步闪电般用肉掌握住了另一柄剑,右前方刺来的剑在他的右臂上划了深深的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涌出他竟似没有感觉。没有人傻到无缘无故以血肉之躯去迎剑锋,他并不傻,他这样做是因为他突然发现与他交手的对象少了一个人。他当然猜得到那人要去杀萧逆天,而萧逆天恰好在他的右前方,显然那柄剑是为了挡住他的。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人会迎着剑锋冲过去,所以萧逆天的头颅还在脖子上。挥下去的剑在离萧逆天咽喉半寸时被那人用手握住。那人的血顺着剑流下,他竟似没有看见,只是松了口气,笑了笑。持剑的人举拳直击那人后颈,却听“啪”的一声,自己的脸上不知怎的挨了那个人一掌,竟被震出两步,幸好剑还在他手中。几乎在那人将持剑的人震出的同时,另外两个人的剑的已向那人助下刺去,那人抬掌打持剑人时肋下,刚好是空门,而且以他现在的姿势绝无法补救这要命的空门。 凌厉的剑势突然慢了下来,最后剑竟在触到那人时停止了,持剑两人痴痴地立在那似忘了所有。因为他们突然听到一阵琴声,优雅、动人的琴声犹如来自洞天仙境,让人不禁杀气顿消,心灵突然纯净得如初生的婴儿,脑海不断浮动着宁静、祥和的太平景象、所有的恩怨情仇、血腥杀戮都已淡如云烟。那三个人如痴如醉地立在那里其实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可等他们回过神,那人已抱起萧逆天滑开数步,很短的一段时间对他已足够。那三个人遁琴声看起,透过云雾看到一个白衣如雪,英俊潇洒的翩翩佳公子盘膝正坐在山路旁的一块石头上忘情地弹着放在膝头的洁白色的琴,似乎没有看到这里的打斗,没有注意在下着雨,雨水打在他身上,他却不显狼狈,反而更显出一种别有的情怀和仙家之气,在他身旁插着一把洁白色的剑,剑鞘洁白,剑柄洁白,连剑穗都是洁白的,剑是插在岩石上中的,剑鞘入石约三寸三分。 这白衣人就像从天上降下的,没有人看到他什么时候来的。“喂,你哪来的?”抱着萧逆天的那人冲白衣人道。白衣人仍在聚精会神地弹琴,连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那人立即瞪起眼,大声道:“直接说,你是哪一伙的?”白衣人道:“你那一伙的。”他的声音温雅而有磁性,让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那人却似听不出,他冲白衣人道:“那你搞定他们三个,我去救这一个。”他说着就要转身下山,好像人家帮他是理所应当一样。白衣人道:“他伤得太重,普通大夫救不了的。 ”那人道:“好,告诉我,不普通的大夫在哪里?”白衣人道:“在这里。”那人道:“你?”白衣人道:“我。”那人怔了怔,随即笑道:“好,我对付他们,你,救人。”白衣人道:“好。”这个“好”刚出口白衣人已飞身而起向那人掠去,身法如朵白色的云般飘逸,但速度却快似闪电。那人看着已到眼前的白衣人,眼中不禁流露出种特别的温情,也许为了掩饰,他眨了眨眼睛道:“轻功还过得去,哦?”白衣人接过萧逆天,道:“还勉强拿得出手。”这句话说完他已带萧逆天回到岩石上。 那人抬手看了看刚刚握住剑锋留下的深深的伤口,微微一笑,道:“你们给了我两剑,我该怎么办?”那人又看了右臂上的伤口。“要报仇的尽管过来。”其中一个人冷冷地道,仿佛是那人要找别人报仇。那人转了转眼珠道:“不如我问你们问题考考你们,答对了你们走,答不对……”他帮意停住不说了,不说往往比说了更可怕。三个人没有开口,那人作出努力思考的样子道:“你们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我们没有名字,从该来的地方来的。”“抱歉得很,你的答案令我相当不满意。 ”那人似在为他们叹息。“好吧,再给你们次机会。”那人作出慷慨大度的样子道,“谁派你们来杀人的?”那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突然跃起向山顶奔去,那人展施轻功也凌空跃起直追他们。“放他们条生路吧。”白衣人道。他温和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地顺从他的意思,所以那人又回来了,飘落到白衣人身旁。萧逆天躺在那把洁白的琴旁边,脸色似好了些。白衣人将几粒药丸喂到萧逆天口中,然后出神地看着萧逆天,眼中露出种很特别的眼神,一种近乎崇拜的敬重。 那人道:“你怎不救他?你这大夫不是冒牌的吧?”他睁圆了眼睛访问道。白衣人翩然一笑道:“我这大夫是冒牌的,但我会治病救人。”那人的目光落到萧逆天脸上,道:“他不会有事,他是死不了的。”白衣人的目光遥远起来,道:“不错,他死不了的。”雨仍没有任何要停的意思,现在已分不出是什么时辰。、、、求、、、,,,。7笔趣阁 m.7biq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