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耶律洪基再愤怒,终究还是维持了一分冷静,苏轼的盘算不仅落空,还落下了满身伤痕。
坐在屋子里,苏轼黯然叹了口气,事不可成,无颜归宋。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苏轼静静地注视着大门,没吱声。
叩门声持续了一会儿,门外的人索性把门推开,走进屋子。
苏轼冷肃的表情顿时缓和下来。
来人是甄庆,他不陌生。
甄庆进门后,先朝苏轼恭敬地长揖一礼:“苏学士受苦了。”
苏轼微微一笑:“你都听说了?”
“是,苏学士被辽主乱棍赶出宫,事情已传遍了上京,下官亦刚刚知晓。”
“觉得老夫可怜?”苏轼问道。
甄庆摇头,肃然道:“下官只觉得苏学士可敬。”
说完甄庆又长揖一礼,久久不起身。
苏轼淡淡一笑:“罢了,老夫所谋者,辽国也,如若殒身在此,但愿赵子安知我心意,北上伐辽。”
“咱们大宋终于兵强马壮,终于有了脊梁,老夫一介书生,半生碌碌,能为子安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还请尊驾把老夫的这番话告知赵子安,如若老夫在上京有不测,子安当以此为由,速速挥师北上,至少……也要将燕云十六州夺了!子安麾下兵锋难当,缺的不过是大义的理由,辽若杀使,则师出有名。”
甄庆听出了苏轼话里的意思,不由惊道:“苏学士何必如此!下官虽不懂军国之事,但也知徐徐图之的道理,苏学士不如留有用之身,惜身谋辽。”
苏轼淡淡一笑:“我大宋大势渐成,何必徐徐图之?赵子安既有精锐无敌之王师,老夫亦有舍生报国之夙愿,两厢配合,事可定矣!”
甄庆张嘴欲再劝,然而见苏轼面露坚决之色,显然不可能改变主意,甄庆只好黯然一叹,默默退下。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苏轼阖目而坐,沧桑的脸上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良久,苏轼突然睁眼冷笑:“求生不易,难道求死也难吗?老夫偏不信了!”
第二天,苏轼拖着未愈的伤躯走上上京的街头。
半个时辰后,整个上京炸锅了。
因为苏轼找了一家勾栏瓦舍,租了一张桌子,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讲学辩经。
赫赫有名的大宋苏学士亲自讲学,而且还是免费,上京的百姓不知情,自然是不愿错过。
没过一会儿,苏轼四周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上京百姓虽通文墨者极少,但对苏轼的名字还是不陌生的。
于是整条街都被堵住,全都聚满了人群,挤都挤不进去。
苏轼坐在桌前气定神闲,捋须微笑,亲和又友善的样子,令围观者纷纷心生好感,尤其见苏轼一副飘逸出尘的谪仙风采,更是令人敬仰崇拜。
当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之后,苏轼终于一拍桌案,开始讲学。
讲学的内容对某些人来说并不新鲜,仍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一套,满怀恶意的煽动简直昭然若揭。
听苏轼讲秦末的“宁有种乎”,讲汉末的“苍天已死”,讲唐末的“我花开后百花杀”……
围观百姓虽大多是文盲,只能听得懂苏轼讲的通俗易懂的故事,但大部分人听不出里面的煽动性。
于是人群非常捧场地发出喝彩声,鼓呼声,小小的勾栏内外,被苏轼一人点燃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