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轻轻解开衣襟,一线雪肤露出来,再往下寸许,一片红肿入目,他这才回首,问晏清泽:

    “这个小娘子,是不是受过箭伤?”

    晏清泽在一边已经六神无主,呆愣愣地看着徐之才,嘴巴一张,发出毫无意义的一声含糊,徐之才只好再重复一遍:

    “七公子,她是不是受过箭伤?”

    “啊?”晏清泽失魂落魄地看着不断从归菀下体淌出来的血,一个激灵,眼睛里通红一片,无意识地直点头,“是,陆姊姊受过箭伤,可,可当时都治好了的。”

    徐之才手底一松,慢慢摇首:“七公子,箭头带钩,清理不当,是有隐患的,因为产子带着她箭伤也跟着复发,应该有几日了,我怕她凶多吉少。”

    “徐先生……”晏清泽眼睛一眨,一点也不质疑徐之才所言,他信得过徐之才,就像大相国家家阿兄那样信任徐之才,小少年痛苦极了,“你也没法子吗?”

    问完,徐才之默然,在归菀手腕子上一搭,许久,看了看脸上血色褪得彻底的归菀,在她脸上这么转了两圈,收回手,郑重对晏清泽说:

    “一来,血怕是止不住,二来,箭伤复发极为凶险,小娘子元气耗尽了,七公子,快命人请陛下过来罢,属下真的无能为力。”

    婴儿的哭声,不知几时止住的,已经被裹在小包被里,在医娘的怀中安静睡了。

    晏清泽嘴巴一咧,是个要哭的表情,他忍了忍,趴到床沿,对上归菀缓缓睁开的眼,见到那两颗春夜的眸子,忽的欣喜一笑:

    “陆姊姊,陆姊姊你醒了!”

    他回头,想要去找徐之才,徐之才却只是摇头,晏清泽面容大变,倏地又把脸转过来,那只依然白得透明的手,指尖,沾了些许血渍,她正费力地想找到他的手,晏清泽眼眶子狠狠一酸,回应了她:

    “陆姊姊……”

    血正不住地从她腿根间永远地滑出去。

    “小,小郎君,我许是要走了,求你……求你把我跟爹爹的明甲葬一处……”归菀神志开始恍惚,眼前,一阵黑,一阵亮,晏清泽的脸时而远时而近,她努力提上残余的力气,目光凝滞,停顿良久,像是想起什么,唇上灰白,“让我看看他……”

    晏清泽再忍不住,热泪一下夺眶而出,将安详入睡的婴儿从医娘手中接过,放到她枕边。

    污血间,是婴儿干净无辜的脸。

    是他么?归菀艰难地动了动目光,她依稀看到了那个人的眉眼,想要伸出手,好好轻抚一下这个初来人世,满是苦的人世的新生命,但她没了力气,思绪飘忽,只在口中喃喃吐出半句话来:

    “子惠思我……”

    她没能再发出声来,目光落在头顶天青色的帐子上,茂林修竹,曲水流觞,俯仰之间,已为陈迹,会稽的春天仿佛也就在头顶,只消她一伸手,就可拥故乡入怀。

    她回不去了。

    会稽陆士衡的女儿,困在了邺城。

    最终,那些晃动的人影都不见了,那些嘈杂的声音也都不见了,整个人世,都寂静下来,她唇边绽出一缕清虚的微笑,往事纷纷摔成碎片,折射着邺城五月的日光,一缕青丝,粘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像最后一枝霜菊永远冻结在了一个寒冬的凌晨。

    外头,一对黄莺儿在枝上嬉闹追逐,倏地一闪,飞过那半墙如瀑的花海,朝着又高又远的碧空去了。

    她的模样,还是这么美,也还是那个会稽陆士衡夫妇最疼爱的小女儿。

    一如最初,她从来没有变过。

    晏清泽于泪眼中怔忪地看着她被死亡定住的最后一道目光,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伸出手,颤抖着,替她阖上双目,他知道,总有一日他也会娶妻,但谁也比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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