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记起一些往事,心里头便少见地有些空。

    把乔茵送上出租车时,肖杨其实是打算坚持跟她一起去的。他知道自己再独自回到家之后会有什么感觉,所以他想陪她一起。有时候不只她需要他,他也会需要她。但她不放心自己,他到底也就没横下心让她为难。

    下次再跟她好好谈谈。他看着楼底下静谧的绿荫道,任凭烟圈缓缓从唇齿间溢出。是该好好谈谈了。

    而乔茵坐在出租车上,打了好几通电话,才找到能马上赶到医院的葬仪师。她于是叫司机绕了道,先去接了葬仪师,才跟他一起前往医院。抵达医院之后,葬仪师就开始给病床上的乔新忠化妆整仪。

    病房是临时找的,两个床位,吴佳颖就抱着乔佳悦坐在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上哭。乔茵站在乔新忠的病床前,神情麻木地看着葬仪师为他化妆,眼眶湿了没多久又被风干,然后再次变得湿润,却始终没掉下眼泪。

    律师王焕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最终还是出声道:“乔小姐,关于您父亲的遗嘱……”

    “等丧事办完之后再说吧。”乔茵打断他。她本来就不大关心乔新忠的遗嘱,现在更加没心情去听。

    可是王焕清了清嗓子,还是耐着性子向她解释,“是这样,乔新忠先生生前有交代过,遗嘱必须在他入棺当着他的面告知给您。”

    扶了扶额头,乔茵微微皱眉叹了口气,“你说。”

    “乔新忠先生把他在湖南邵阳的那套房子留给了您。”王焕把事先准备好的文件夹递给她,“但同时也附有一份协议。只有您签下这份协议,这条遗嘱才会生效。如果您拒绝在协议上签字,这套房子则会转到乔佳悦名下。”

    接过那个文件夹,乔茵还没有翻开看,心里就已经有了数。她早就寒了心,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情绪失控。只是当着乔新忠遗体的面,她也没法直接把文件夹还给王焕。因此低头翻开它,第一页就是那套房子的照片。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曾经住过的房子。一百三十平米,当年沈燕芳监督装修,做了三室两厅的格局。房子还带了一个屋顶,用水泥砌了一个方形池子,上方架着葡萄架。原先每年除夕的晚上,乔新忠都会带着乔茵和沈燕芳到楼顶放鞭炮。通常是他去点火,然后笑着跑回来,帮乔茵捂住耳朵。

    照片拍得很用心,特地选了餐桌、乔茵住过的房间还有屋顶的葡萄架,这些充满回忆的地方。大概也是因为乔新忠知道,屋子本身对乔茵来说并没有特别大的吸引力。但是她恋旧,她容易对父母心软。

    他怎么可以这么卑鄙呢。

    眼泪终于还是从眼眶边摔下来,砸碎在照片上。乔茵抿紧了唇,哗啦啦将a4纸往后翻,粗略浏览了协议的内容。

    跟她预料的一样,事无巨细,都是一旦吴佳颖花光了他留下的所有遗产,乔茵需要对乔佳悦承担的责任。这也是乔新忠非得带着吴佳颖和乔佳悦搬到x市的原因。他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不过是为了如果有一天他撒手人寰,乔茵能够替他保证乔佳悦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长大成家。

    乔茵抬眼看向病床上的乔新忠。

    他就躺在那里,尸骨未寒,挑战着她的底线,寄希望于她不会在他的遗体面前狠心。

    但是他不懂,有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乔新忠到死都没有明白,真正让乔茵寒心的,不是吴佳颖,也不是乔佳悦。从头到尾,只有他这个父亲,一直在把她往死路上逼。

    他凭什么呢。他不过是仗着他是她的父亲,她爱他。

    乔茵合上了文件夹。其实乔佳悦那句话说得很对。她只会跟她们母女俩耍嘴皮子,而要是换了乔新忠开口,乔茵便学不会拒绝。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不再依赖他。她会有自己的家,她会成为比他负责的家长。她不会再是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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