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登高跌重,等着看他出丑闹笑话呢?

    “你也觉得,我好像很久没真心实意的笑过一场吗?”他脚下顿一顿,也没看崔平,仰头望着游走的云,“平叔,我这府邸,七年了,日复一日都是一般无二的模样,人来人往,客至客离,他们从前是为了巴结廷尉卿崔不问,后来是为了讨好尚书令崔不问,可没有谁,是为了崔长陵这个人而来的。”

    崔平有些摸不着头脑,啊了声:“郎君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个呢?郎君是博陵崔氏嫡子,年轻能干,本就该他们仰望巴结。”

    “是啊,我从前也觉得,我就该这样过一辈子,可是——”可是王宪之却出现了。

    这么多年了,只有这么一个人,叫他觉得,他活着是崔长陵。

    王羡住的房间,在二楼左手边的第三间,又正好是拐角处唯一的一间房。

    行馆中的闲杂人等的确是被赵孟然清出去了的,但有些个护卫杂役还是得留下,崔长陵思虑周全,便挑了拐角的一间留给王羡,又吩咐了浓墨,平日王羡在房中时,叫他多盯着点儿,妨着不相干的人上了楼,冲撞了她。

    青衿两个早上了楼,把房间内又收拾规整了一番,带来的该贴身收着的东西,也整整齐齐的放妥当了。

    这会儿王羡一推门,正对着门的窗户是开着的,微风阵阵,拂面而来,她合眼感受了下:“果然这里山清水秀,同建康城中又很不相同。”

    “郎君倒是好有感慨,”青衿笑着去迎她,却一低头看见了她手上的帕子,那显然不是她日常用的那一条,于是青衿皱眉问,“这是打哪里来的?郎君怎么什么东西都乱往身上带呢?”

    “别胡说八道的,这是夫子的帕子。”她房间就在二楼,青衿说话声音又不低,王羡一时怕这样不中听的话叫崔长陵听了去,便忙一步跨进屋中去,随手带上了房门。

    等进了屋,她才举了举胳膊给青衿看:“茶水打湿了袖口,夫子拿了帕子给我用的。”

    “郎君怎么不小心些?”子衿一见,忙去取新衣裳来,又一面数落,“幸好不是滚烫的茶了,不然这泼在身上,再烫伤了,可怎么好?我听人家说,滚烫的水烫伤是最容易落下疤的,又不好消,又难看,郎君就不怕吗?”

    王羡心说我本来是不怕的,叫你越说越后怕了。

    她翻个白眼白子衿的背影,青衿就笑着帮她换衣服。

    等两个人忙完了,青衿伸手去拿王羡还攥在手里不放的帕子:“好歹沾了茶渍,叫我拿去洗干净,郎君再还给令君吧。”

    “洗自然是要洗的,只是用不着你。”王羡往后抽了下,“你去打盆水,我自己洗。”

    她长了十四年,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要说浆洗衣物手帕,就是碰也没碰过这些事儿啊。

    女孩子家皮肤金贵,要养的白嫩嫩的才好,手就尤其的宝贝,打她小时候起,王大妇就是这样教导的,后来再大些,王逸之他们也是变着花样寻了花露来给她擦手用。

    子衿一听她要亲自洗这条帕子,当下脸色就变了:“郎君说什么呢?这些事情,哪里是郎君该做的!”

    王羡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她尊崔长陵一声夫子,替他洗条帕子……好吧,诚然她从来没有做过,可偶尔做一做,又无伤大雅。

    “你变什么脸,端着派头倒像是要教训我一样。”她一面说一面又催青衿,“去打水啊。”

    青衿站在那儿哪里肯挪动:“郎君别胡闹了,子衿哪里敢教训郎君,可她说的也没错,这哪里是郎君该做的事儿,要是给大妇知道了,我们两个等着挨罚吧。”

    “夫子是我的夫子,敬孝夫子是我的本分,再说了,我又不是成天替他浆洗衣物,不过是条帕子——”她虎着脸瞪人,“你去不去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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