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罗睺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因为他不记得,也从未在意。
“你不记得,也没有人记得。”
殿九知的声音那般的平静,如无波的死水:“但所有人都记得,以前的我,被叫做‘殿大头’。”
他染血的唇角凝起一抹淡淡的自嘲:“未觉醒的大荒神脉,让我的头颅异于常人的硕大。于是,我成为了别人眼中丑陋的怪物,所有人都嘲笑我,欺凌我,称我为‘殿大头’,就连我的生母都厌我惧我,不让我靠近,甚至一次又一次喊着让我去死,因为我的存在让她蒙羞。”
“我自小谨小慎微,不敢踏错一步,更不敢烦扰任何人,唯有拿着他人不屑抢夺的劣等资源,窝在最卑怜的角落独自蜷缩,独自修炼。”
“但,即使如此,嘲笑和欺凌依旧无时不刻不在落下。他们明明是我的同族之人,他们之中还有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我甚至在那么用力的讨好着他们。”
“他们却依旧嘲笑我的长相,抢夺我的资源,然后将我打得遍体鳞伤,再将我摆成他们认为最丑陋,最屈辱,最能取悦他们的姿态。”
“就连那些他国的拜访者……没有任何恩怨,甚至互不相识,他们听到‘殿大头’三个字都会狂肆的嘲笑,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只可怜肮脏的玩物。”
“那时我便知道,人性的恶意,根本不需要理由。只因我的长相,只因我被人称作‘殿大头’,我就应该被嘲笑,应该被欺凌!不需要我有任何的罪孽与过错。”
殿罗睺嘴角动了动,但并未说话。殿九知所说的这些,他又岂会不知。
“但,在我大荒神脉觉醒,从‘殿大头’摇身一变成为森罗神子殿九知后……”
他一声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与悲哀:“所有的嘲笑、欺凌都不见了,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变得那般热切,那般讨好,那般崇拜敬畏……仿佛不过一夕之隔,世上就再也没有了恶人,身边的所有人都变得无比温和,无比良善。”
“那些曾经嘲笑、欺凌我的人都主动跪地赔罪,痛哭流涕,似乎他们的灵魂在一夜之间得到了洗涤。我那避我如蛇蝎的生母也忽然变成了慈母,哭着说我是她的骄傲,哭着说以前的漠视与毒言不过是对我的磨砺……呵呵……呵呵呵呵……”
“你想说什么?”殿罗睺蹙眉沉声:“诉说你过去的卑怜?还是要指责整个森罗神国都对不起你?”
“你已年至五十二甲子,难道还没有看清,世界的规则便是如此!强者可以俯傲万生,无人敢欺,而弱者,就要忍受被欺凌的命运!无论哪个神国,哪个位面,都是如此!以你曾经的过往,当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
“不,”殿九知却是摇头,又一次当着父神之面,否定着他的教诲:“有一个人让我知道,身居高位,也可以不藐视卑生,而弱者,也可以被尊重,也配拥有尊严!”
“彩……璃。”
即使已注定无果,念及这个名字,他的声音和神态依然变得那般温和,如沉绮梦。
“我与彩璃初见的那天,正被人踩在污泥之中,全身伤痕,狼狈不堪,而她,是宛若九天神凰的折天神女,我与她的差距,犹胜云泥之别。”
“但她却为我斥退了欺凌之人,说着安慰我的话。她的眼神不是俯视与施舍,而是真正的在怜悯与关切,她以为‘殿大头’是我的名字,她喊出之时,不带哪怕一丁点的嘲笑。”
“那天,平生第一次,我听着‘大头’二字不觉得羞耻,只觉得如霞映心,温暖如梦……”
“也是那一天,我放弃了沉积已久的死志,开始了拼命的修炼。我想再远远的看她一眼,更想着……我能以这丑陋的身体,淬炼出可以稍稍帮助她的力量,哪怕只有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