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会儿,瞧着从前意气风发的文叔,霎时苍老了十岁似的,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回了书房里去。

    林月泉在西窗下的禅椅上坐着,目光望向外面,却不知是在看什么。

    乐阳放轻了脚步近前,他听见了动静:“走了?”

    奴才说是:“瞧着垂头丧气的,真从没见过这样的文叔。”

    “你觉得他可怜?觉得我心狠了?”

    乐阳说不,倒不是急着解释,听着也是平声静气的,更像是心中真这般想:“文叔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当年主子派人盯着他,并不是信不过,只是稍存了些防范的心,别说是他,就连我,重回主子身边伺候时,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他低头:“只是他自己做的太过分,主子也容了他这么些年了。这几年,他越发不知收敛,往他自己口袋里,不知道捞了多少的银子去,实是越老越糊涂了。”

    林月泉一句话都没解释。

    他重回到父亲身边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

    离开父母七年,只有母亲过身时,他回去了一趟,等母亲入土为安,便又被带走。

    他的心性,和父亲母亲都不同。

    父亲母亲身边的人,他也不敢全然相信。

    这世界教给他的道理——天下人,不可不信,不可尽信。

    所有人身边,他都安插了人盯着,实则是叫他们相互盯着监视的,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罢了。

    乐阳是聪明的那一个。

    不管他当年是知晓有人盯梢而不敢造次,还是真的从无二心,总之,两年时间,乐阳的确是林家最干净,最忠心的那一个。

    至于文叔嘛——

    “你既然全知道,也会说他是自作自受,怎么看起来闷闷的?”

    “奴才是怕他会生出二心,替主子担忧罢了。”

    林月泉脸上才有了笑意:“他不敢。”

    乐阳合了合眼:“照说是不敢的,可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的呀。”

    “文叔其实是聪明的,只是老了而已。”林月泉回头看他,“他知道我们的秘密,可难道他就没有秘密?鱼死网破,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他是知道我的,说到的,就一定做到。

    他老老实实回到父亲身边,我许他后半辈子安乐无忧,连他两个儿子,都有好日子过。

    可他要是不肯安分守己,别说是他,连他两个儿子,还有三岁大的小孙子,他可不都要仔细掂量掂量去?”

    风险还是太大了。

    “奴才原先想着,即便将来要替下文叔,也是一点点的来,从没想过,主子会这样急切的……”乐阳抿唇,“许是奴才杞人忧天了。”

    “你担心什么我明白,这不也是替我担心的,没事儿。”林月泉倒难道的好脾气,说起话来,也是好声好气的。

    他从禅椅上站起了身来:“这两年他干的龌龊事我也全知道,他就晓得,他的身边,仍然有我的人盯着他,且他一时根本就想不起来会是什么人。乐阳啊,像他那样的人,心里只要有了一怕,就再不敢生出事端来的。”

    他一抬手,在乐阳肩头拍了下:“这道理我教过你,将来便是调教手底下的那些人,也要牢牢的记住。有些人,得抬着,有些人,便必须得辖着。权衡二字,不单在事,亦在人。人心难测,你就要比他们的心,更难测。”

    乐阳只觉得舌尖苦涩。

    主子二十出头,正好的年纪,每日想的,却都是这样的事情。

    他是心疼的,却也无奈。

    血海深仇背在身上,谁也替不了,谁也不能劝他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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