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敬意态从容,静静地看完那烟花落幕,才回过头来:“我一直都很好奇——贵楼里的这天香与心香,究竟有什么不同?”
宋玉燕笑了笑:“不妨见字知意——天香是天姿国色,心香是动人心弦。”
颜敬若有所思:“前者更看重天生的颜色,后者更看重后天的手段?所以宋姑娘你舞技无双,朱颜姑娘丹青妙手,琳琅姑娘擅弄乐章。”
宋玉燕笑道:“这么理解也无妨。”
颜敬也笑,但将腰刀提起,放在了桌上,刚好压住了朱颜的画:“今夜香阁尽绝色,颜某艳福不浅!”
朱颜一手提壶,欲饮而止,一手悬笔,皱了眉头:“颜捕头这是何意?”
“提问是我的工作,姑娘应该先琢磨答案,而非问题。”颜敬抱臂于前,施施然:“说罢,诸位来临淄,有何贵干?”
“寻亲,访友,游戏,有太多事可做。”琳琅的声音在帷幔后响起,仍似奏乐:“一时半会可说不完。”
“在下身任要职,无心惜花!”颜敬微笑道:“你们在这里若是说不清楚,少不得要去趟北衙诏狱,慢慢地说。”
楼下喧声一时静,阁中也肃然。
宋玉燕笑而不语。
朱颜似醉未醉。
独是琳琅在帷幕后娇笑:“呀!呀!呀!很难想象如日中天的东国,现在是多么虚弱——竟连让几个小女子闲逛的气度都没有了!”
她掀帘而出,鬓上摇珠翠,美眸瞧着颜敬:“咱们可什么事都没有犯,颜捕头一言不合就要拿人刑讯么?”
“罗刹明月净,久有祸国之名。三分香气楼,是其贼窟。”颜敬眸光平静:“对你们无论怎么警惕,都不为过。亦是颜某职责所在。”
琳琅咯咯笑着,向这位青牌捕头走来:“三分香气楼早已与罗刹明月净剥清干系,杀杀剿剿都过了好几轮,如今很多姐妹都是新人——现在我们的楼主是夜阑儿。您翻的哪门子旧黄历?”
“而且这里是临淄的三分香气楼,明面上的负责人是扶风柳氏的柳秀章,产业的归属……应是在华英宫。”
“你是在怀疑谁?不妨具其名姓!”
在喧声各飞的夜晚,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晓东华阁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然而今夜和也过去的许多夜晚一样,许许多多的齐人,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前行。一个齐人的工作和生活,就是齐事。忠于自己的本职工作,好好地生活,就是为国家努力。
说来也是缘分——
当初林有邪和姜望的交情,是从她对姜望的怀疑开始。
颜敬以林有邪之父、天罗伯林况为人生偶像,于刑事一道已是齐国当代最着者。也是因为那位荡魔天君的侍女行为可疑,他才秉责而追。
倒是没有查到独孤小的什么问题,但拐了个角,盯上了枯荣院。
独孤小所去的余里坊,最早叫渔里坊,后来才改名为“余里”,在青石宫如日中天的时期,被称为“余里禅坊”。
余里禅坊当初有个开香行混日子的婆娘,现今名为“吉妪”,还在旧宅骗老街坊。
那一日独孤小去余里坊,就是特意拜访了“吉妪”,测了吉凶,与朔方伯府的鲍维宏隐秘碰面!
余里禅坊涉及青石宫,青石宫又涉及枯荣院,还有荡魔天君的侍女,当代朔方伯的堂兄……这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颜敬本着“必究可疑”的法家原则,虽然从未放松,但也知晓此中干系何等重大,不敢声张,甚至不敢上报。
他不怕自己因事害身,只怕身亡事隐,作为青牌却放纵了国家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