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去看赵盈:“姨娘虽然生了六郎,但她是妾室,丧仪也不会大肆操办,好像就给了周家二十两银子,棺椁成敛后,叫周家人领了回去发丧,再之后,府上就像是从来没有周姨娘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六郎日渐长成,府上的奴才们也会提起姨娘。

    但是六郎自己心大,不在乎他的出身,就是从知道了以后,老是会缠着母亲跟他讲姨娘的事儿。

    大概七岁那年,父亲还带着他回过一趟周家,见过他周家的舅舅和舅母,也到姨娘的坟前去磕了两个头。

    本来六郎孝顺,自从那以后,每年都会在姨娘忌日回去祭拜的。”

    “本来?”赵盈吃酒的动作顿了下,“那后来呢?”

    “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君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但是因为祭拜自己的生母跟人发生龃龉,起了争执,动手把人打的头破血流,甚至到了京兆府,这就不一样了。”

    徐霖一面说,一面摇头:“他祭拜了姨娘有几年时间,在外行走本就有人指指点点,父亲说过他好多次,但是他脾气犟,每年都还要去。

    之前都是母亲劝了下来,护着他,父亲看在母亲的份儿上,也确实喜欢他,就不计较。

    他十二岁的时候打得御史家的小儿子站都站不起来,真是头破血流啊,人家要上折子参父亲,那时候母亲也已经不在了。

    我跟四郎求了父亲一天一夜,父亲还是把六郎吊起来打了一通,足足两个月没下来床,才算平息此事。

    殿下知道,六郎自幼习武,骨骼惊奇,是练武的奇才,寻常挨几下,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被打的两个月下不了床,父亲也是……下了狠手了。”

    那哪里是想了狠手,分明是下了死手,真是把孩子往死里打。

    要不是徐冽身体底子太好,恐怕就叫徐照给活活打死了。

    这种做法,是平息对家怨气,也叫徐冽长个记性,但这种教子方式,赵盈实在是不敢苟同。

    但十二岁的时候——

    赵盈秀眉一蹙:“徐冽养好伤之后,就被你爹送上了天门山?”

    徐霖点头说是:“天门山学艺三年,规矩是很大的,他不能下山,自然也就没法再去祭拜姨娘。

    三年学成归来,大概是在山上吃过些苦,那会儿锐气磨平不少。

    其实他离开家之前也都有去祭拜姨娘,但不会再想从前那样大摇大摆不背着人,之后就都私下里悄悄地,都是我跟四郎给他打的掩护。

    父亲知道他始终惦记姨娘,只要不给人拿住说三道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但是如果玉堂琴说的是真的,当年周氏产子后,徐照不想杀了她,又不想叫她拖累徐冽,把人悄悄送走,对外宣称病故。

    其实一切也说得通——徐冽老是跑到周家去祭拜周氏,年少轻狂,从不避着人,人家都知道周氏的存在,少不得有那些好事儿的,爱挑事儿的,就要深挖这些。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徐照干的那些事就有可能被挖出来。

    徐冽的性子,现在也都看见了。

    当年徐照要真的把他生母送走,弄得母子分离十几年不得相见,徐冽只怕是要与徐照刀剑相向的。

    还有徐夫人——

    稚子无辜,尚在襁褓中没了生母固然可怜,可有她照拂,有全家呵护,徐冽真的有那么可怜吗?

    她临终所托,惦记的都不是她自己亲生的孩子。

    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徐冽。

    赵盈呼吸重了重,把小酒盅添满后,举杯一饮而尽。

    徐霖喉咙滚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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