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香比所有人起得还早,她破例做了一顿好吃的米饭,还特别多弄了几个菜,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始吃饭。饭桌上,没有人说话,却有人在流泪。终于有人控制不住,东扯西拉地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似乎想要说的话,他们暂时都收在心里。

    吃罢早饭,陈华国已经把杨冬姑的东西挑到了门外的场子上,要准备上路了。得知消息的垸下人,都过来送杨冬姑,那些来人,几乎都是女人,他们一过来就拉着杨冬姑说长道短,叫杨冬姑日后没事还来走走,还来看看这些姐姐妹妹的,他们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差不多都变成了泪人了。

    陈汉生开始感觉到不对劲。妹妹穿了一身新,看得出他是要跟母亲去了。可他,却似乎还没有人管似的。究竟是自己的亲娘,陈汉生就有一种被遗弃的焦虑,并不安地东张西望。

    就在陈汉生东张西望的时候,祖母谢春香突然一把抱起了他,接着,母亲走过来对他说,“我的儿!我走了以后,你要听奶的话,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陈汉生虽然听不全懂那些话,心里却是有了更强的焦虑,他张七小手,要杨冬姑抱他走路,杨冬姑抱了一把,又把他还给了谢春香。陈汉生开始感觉到不对劲,因为妹妹已经要跟着母亲走了的样子,他却被祖母抱着不放。陈汉生就开始哭,并往下挣扎,陈汉生一挣扎,祖母便更抱紧了。祖母越是抱得紧,陈汉生越是觉得事情不妙,他开始拼命地哭叫,并用手去撕扯祖母,甚至抓祖母的脸,揪祖母的头发,并用细脚去踢祖母,他脚下的两只鞋,也被他甩出多远了。

    然而,祖是抱着不放,她甚至左右轮换地偏着脑袋,任凭陈汉生撒扯揪打抓,也不松手。

    陈汉生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暗,河水倒流,祖母还是不放手。

    陈汉生一边放声大哭,一边拿眼去看自己的母亲。她多么地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够回来,把他带走,可是,一步三回头的母亲,看着他哭得那么厉害也哭得眼泪汪汪的母亲,最终还是扭过身去,跟着挑着担子的父亲,往前跑了数步。

    陈汉生彻底绝望了,特别伤心的他,在祖母的肩头,没有力气继续哭,却还在不断地抽泣,抽得整个身子象是在打摆子。

    小小年纪的陈汉生,怎么也想不明白,要走的母亲,怎么就不带他走?如果妹妹不跟着母亲走,他也许好想点,母亲只带了妹妹,却不带他走,这是他非常难以接受他的。

    难道,母亲并不爱他?

    若干年后,陈汉生写他的下堂母亲,这个曾经让他撕心裂肺的细节,成了这部中篇小说的一个开头。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头,更多的事情,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