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回答自己也回答它:我从花开的地方来,我为她归属这座城市,我即将和这里的一切告别,我会不会就此和她永别?

    他的故乡在大理,他从一进门就想这花兽真是来错了地方,它难道不该去花开的地方镇守才更合适吗?北京,花真是少得可怜!难怪它一脸怨气地瞪着自己,它也想为并不顺遂的境遇喝上一杯吧。

    在家乡,曾有他文艺的梦想,和这里的老板一样,他也有家属于自己的小店。他与妻子开了间民宿,他不怎么费心,只是在店里喝酒、看书、弹吉他打发时间。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儿子,操劳的妻子开始生出埋怨:“孩子和铺子,你总得管一样吧!”妻子给他机会先选,他没有犹豫就选了孩子,理由是自己不善经营和管理,他宁可花时间多陪陪儿子。几年光景,他善于经营管理的妻子跟他提出离婚,她说他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拥有梦想和情怀的少年,她爱上一个比他更文艺的房客。他甚至没有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离家时他只有几箱书和一把吉他,仅剩的这点文艺并没有背叛失去一切的他。

    他打算换个城市重新开始,想去厦门,另一个有花有海的地方,他曾在那里度过自己最美好的大学时光。她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决定。她是他的大学同学,彼此的初恋。他们像很多大学情侣一样,因毕业选择不同的城市而分手。她回到北京,不久后嫁给一个富二代,再不久离了婚,分到很多钱。他也离婚,只分到了自由。她听说他恢复单身,通过老同学联络到他,邀他来到她的城市。他俩都以为,经历过那么多沧桑之后重拾旧爱,如同打开一坛陈年老酒,凭借那股后劲儿,就足以支撑往后余生。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该有多好,他一饮而尽,又要了一杯Old Fashioned。

    北京,对他来说是按住快进键在播放的纪实片。他放下了吉他,学着接触各种各样的生意人,他不明白这座城市的人明明赶着工作、赶着结婚、赶着生子、赶着养老,还偏要在推杯换盏间装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惬意模样。他更不明白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文艺情怀,在哪个时间点、哪个岔路口被篡改了模样,放到如今的朋友圈里竟被沦为装逼的笑柄。为避免自己说出更多奇怪的话,他慢慢减少了阅读的时间。

    幸好他还有她,她让他的一切付出变得值得。她知道他很难在这座城市建立归属感,她知道他会介意他们之间避无可避的贫富差距。她很小心地保护他们来之不易的爱情,她一度变回那个学生时代贪恋小日子只求小美满的女孩。她等他辛苦工作回来,只求一起抱着“全家桶”刷上几集美剧。她是他心甘情愿交换的一切文艺与理想。

    直到——她慢慢把日子过成他过去的模样,只想求个安稳,她想跟他要一个孩子。他的犹豫和推拖,彻底伤到了她。她觉得自己的全部付出竟然换不来一个孩子,对爱情的失望让她彻底疯狂。她开始疑神疑鬼,怀疑与他认识的一切女性,她确信他不要孩子一定是因为有了其他女人。他的工作圈子和生活圈子,被她搞得一团糟。

    第二杯的苦味比第一杯来得浓烈,他晃晃手中的杯子,难道是橙皮不够香?他其实非常爱她,他并没有别的女人。他只是还没融入这座善变的城市,无法说服自己这么快就和这座城市拥有一个孩子,他觉得这样的解释她听不懂。他离过一次婚,也曾有过一个孩子,他不敢想象那孩子心里是怎样看待他的。他对自己想不明白的事,从不敢再次去尝试。他敢重新去爱一个女人,却不敢再次扮演一个父亲。他知道这些心里的情结,还需要时间去捋一捋。可她,并没有给他时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恐怕又要被赶出一个家庭,继而被赶出一座城市。他知道自己有不对的地方,他可以再去争取,也可以去妥协,可他心里并不情愿。他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执拗什么,或许只是想活成一部分理想该有的样子,那究竟又是什么样子呢?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头困在北方的花兽,凶猛的美好只存在于定格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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