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绝望为止。
那时或许他依旧会启动核心,让这把剑和自己一起湮没在世界的洪流中,好替周雨补上这最后的一丁点潜在漏洞;也可能他事到临头却不甘就死,设法在李理抓住他以前悄悄溜出了井口,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藏起来,等着一个独自离开这里的机会。他还不确定这种远行是否真的绝对需要一艘船。阿萨巴姆就能靠阴影世界四处流窜,没准他也能开发点奇妙的小本领,独自去别的地方逛一逛,寻找那个从他这儿拿走了东西的怪物。
猜想、猜想、猜想……这所有的未来可能性全都只是猜想。在这孤寂的深渊与坟茔中,他可以一边欣赏自己手头的牌面,一边无止境地猜想下去。在飘忽变幻的众多猜想被真相之手全部戳破以前,这些缤纷绚丽的肥皂泡可以有各式各样的色彩和形状:在至少一半的故事里周雨已经胜利了,而他就只能选择是原谅还是报复;另一半的版本中周温行才是对的,他则要决定自己是背叛还是帮助。他现在的选择可能会决定世界的命运,也可能只是在痴人说梦……但必须承认的是,摆弄这些猜想非常有趣,就像他自己编出来的《一千零一夜》,也许应该叫做《我的一千种人生》,或者《井底谈》、《井穴奇案》……
他简直沉浸在了这个做白日梦的游戏里,就像一个旁观者那样漫不经心又饶有兴致地翻阅,结果发现后半部分的书页是空白的,正邀请阅读者自己亲手来续写后篇。最终他写出来的可能也就是寥寥数行粗陋的草稿,随后就会因劳神费思和枯燥无味而将之丢弃;但是在墨水真正沾到纸面以前,让手里不停地转着笔,脑中遐想万千,心头以为即将涌现出某种藻翰瑶章……那才是最令人醉心喜悦的时刻。一切就要结束了,可是仍未决定要如何结束,未来在此无穷无尽地延伸出去,甚至可以是荒诞不经地延伸出去:他可以现在就走出去,任凭李理把他逮捕,多年以后石颀会跑到欧洲某个最偏远的地方来找他;他还可以拿出那枚短剑的残片,再剖开自己的胸膛,硬把它插进心脏里,制造一起离奇恐怖的深渊密室杀人案,让包括李理在内的任何名侦探都摸不着头脑;他要溜出去找冯刍星,去讨要那个据说可以制造出“观测者”的机器蓝图,然后花个几百年时间把它造出来,要求那名观测者帮忙复活周雨。
只要他还掌握着“现在”这根线头,就能任意地编织出各种款式的未来。尽管这些都是如梦幻泡影般的妄想,而现实的巨大磁场将把他这枚属性确凿的小磁针调转到那唯一正确的方向,亦如水会自动选择最优的路径流入大海,不过正因想象了这些脱离趋势必然性的可能,他才更深切地知晓自己何以走到如今的结局。他怀着近乎陌生的眼光打量自我,从未感到像此刻这样事不关己,却也从未这样真实地活着。当那种对抗着他眼下选择的潜在意识,那种不肯果断弃笔掩卷的存在本能向他大声诘问,质疑为什么不能选那些看似荒唐却更有趣的路时,他可以清楚地作出回答:
这故事只有一个最有效、最令人满意的解法,没有其他的选择。关于前头所幻想的种种选择,那些纯粹编造出来的顶着他名义的人生,他可以再继续编写下去:走出井口后他放弃了抵抗,李理就把他送到欧洲某个风光优美而人烟稀少的地方,避人耳目又便于管控;等他忘却往事的阴翳以后,有一天石颀出现在他的屋前,他们可以沿着田野散步,谈论在他们不欢而散那一日后发生的种种;他将自己所知道的真相慢慢地告诉了她,在经过相当长时间的考虑后,她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并且决定让时间来证明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于是一年又一年,他们在四季变幻的田野上散步,除了偶尔有外来观光的年轻人(也许莫莫罗也会混在里头呢!)证明社会已新陈代谢过多少轮,他们很少会意识到外界的变化。考虑到某些难以估量的生物学问题,他们能有后代的概率已经不高,这对他来说无关痛痒,李理可能会提供某些技术支持,或者他们可以直接领养,纯看石颀的心情。有一天早晨他走出屋门,凝望着朦胧天光下泛着青灰色的田地,想起他曾经在秋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