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泄洪的阀门打开,然后再随着退落的潮水一同离去。这是他答应过的,即便之后将化为海中的浮沫,他也必须先返回起点将这件事做完。

    他向着青云碧空般的深林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于是世界的重心再次颠倒,风鸣玉歌的山谷升为蜂群呼啸的天空,而如碧青天却将下坠的他纳入其中,化为弥漫松香的树林。他睁开眼睛,看见残火仍在焦土边缘燃烧,于是转头去寻觅那只箱子。它还在原地,静静地躺在厚覆青苔的松根间。他立刻把手伸到紧贴胸膛的衬衫底下——这衣服也跟着他一起回来了,面料完好无损,就跟他被李理干掉的时候一样,可真是相当便利——他把手伸到衣襟前想掏找东西,却又因察觉异样而蓦然回首,一拳砸在身前的对手脸上。他这只手不知何时也长满了溃烂的肉鳞,暗红发黑的血液里泛着奇异的绿光,自溃烂破损处汩汩涌出。

    如果不是在这儿,在这样一个荒唐绝顶的地方,他肯定已经死透了,至少也是生不如死。而如今他无法再离开,因为他的双脚已深陷水中,与井底的环境融为一体。若他以这样的状态爬出深井,强行回到那阳光照耀的尘世中去,人们看到的将是一具恐怖到无以名状的腐烂行尸。

    他的对手正倒在地上,形象并不比他好。起初它在他眼中完全是团乱麻,像一大束花花搭搭的丝缕扎成的稻草人,一边在他脚下飘拂,一边从身躯裂隙里发出北风般尖锐的呼啸。他继续凝视着这怪异的幻象,直至它渐渐地有了轮廓。他越是想要找到熟悉的部分,那些线条就越是聚合协调,一点点汇凝成他预期里的形色。当他终于能够辨认出那双如满月闪耀的眼睛时,周温行也在地上沉郁地望着他。

    罗彬瀚吃力地喘息着,想吐出那口壅塞在他胸口的寒气,喉中发出的却是陌生的狺吼。他已经不记得该怎么说话了,只能目眦欲裂地瞪着对方。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他可以断定周温行仍有还手之力,绝不会如此轻易地被撂倒——恐怕连一半的本事都没有拿出来呢!这东西只不过是这会儿不知为何毫无兴致,宁可就这么被他踩在地上摆烂。没错,这东西完全就是在摆烂。在这最后的回合里,这东西竟然选择了放弃!

    他气得大笑起来,笑声听起来却是“吼——吼——”的怪啸。周温行漠然地在地上仰望他,就像在打量一只突然从围笼里跳出来扑人的老虎。“变成这样子了呢。”他说。

    这句话就像解开了某处死结,他遗忘丧失的语言能力突然又回来了。“刚才那是什么?”罗彬瀚问。

    “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周温行回答道。他的眼中却有一种疏冷的讥笑神气,令罗彬瀚明白他其实是知道的。

    “从没想过你也是这么一个废物。”罗彬瀚说。

    “这对你重要吗?”

    “你说得对,这不重要。”他依然踩着这东西的腿,还趁机多踹了一脚,然后才把手伸进外套底下踅摸东西,“我知道你可能有个特别悲惨的反派背景故事,值得花整整一集的时间来播放临终走马灯,但我反正不关心——好吧,要是换个场合我可能会听的。倒也不是专门对你另眼相看,主要我这人就是天生的爱捧场,不过现在咱们稍微有点赶时间。”

    “井口就快要溢出了吧?”

    “可不是嘛。”罗彬瀚说,“我得抓紧把盖子关上,不然外头可要发大水咯!我可不想没事去淹别人的庄稼——不过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等这盖子关上时,你得跟着我一起走。”

    他终于从外套底下掏出了那把从熙德手里抢来的枪,谢天谢地它还别在他的腰上没丢——也可能早就丢了,只不过高灵带又给了他一把。“嘿,介意我把剩下的子弹都打你脑袋上吗?这里头还有四发,正好你和冯刍星一人一半啊。”

    “你用四发子弹都无法杀死他,却觉得可以杀死我吗?”

    罗彬瀚顿了一下。“说得好,”他瞄准了微笑者的额头,“说实话,我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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