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才命苦呢!糟老头子宋山!”

    被直呼大名的清水铺掌柜也不恼,仍是笑着把李安生和白牛子迎进了铺子。

    李安生两人在出城前又被红衣男童拦了下来,小男孩盯着白牛子看了一会,直截了当道,“老头,你能走开一会吗?”

    白牛子点点头,对李安生道,“我在城门边等你。”

    大袖飘摇的小男孩把李安生领到了一条小河边,河水潺潺流淌,河中央有大块灰石裸露出水面,长久岁月下被流水冲刷出一个个山慈菇般的岩孔,红衣小男孩一屁股坐在河边草地上,望着深深的河水发呆。

    李安生拿起一块石子投入水中,涟漪阵阵,小男孩双眼发光,道,“你怎么做到的?教给我好不好?”

    李安生笑着道,“这是我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听老苦头说叫打水漂,你拿片烂瓦或者石子都可以的,像我这样平斜着把它匀得远远地就行了,看到没。”

    李安生说着又捡起一块石头,扔出一道水瓢,石子在水中接连蹦了两下,青衣少年挠头道,“我扔的不怎么好,老苦头扔的水瓢多。”

    红衣男孩神采奕奕,也捡起一块青石扔了出去,石子扑地一声沉入了河底,男童不甘心,又连续扔了五六个,终于打出了两个水瓢,小男孩忍住喜悦,拍拍身边草地,李安生会意,坐了过去。

    男孩用柳条摆弄着水面,轻轻道,“小的时候,学堂的书钱可以先欠着,到了秋收时候还没交,就会被先生赶回家要书钱,有一次全班就剩我一个人没交了,家里的情况我也清楚,于是就在这条小河边坐了一下午,然后假装正常放学回家,爹娘都没有发现。”

    小男孩身上的红袍像一团焰火,如日中天,灼灼耀耀,柳条沒入水中,无声无息,“在河边的那一下午是我这辈子最孤独的时候,那孤独比这条小河还要深。”

    男孩露出了两颗白暂的兔牙,开心道,“我叫马乞儿,听我爹说,我和我娘是他在大冬天雪地上捡来的,那天我和我娘差点没被冻死,你叫什么?”

    李安生沉默良久,眼神扑朔迷离,道,“咱俩差不多呢,我也是被人捡来的,我叫李安生,你家在哪?”

    马乞儿转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青衣少年,张开嘴又合上,最后咬着嘴唇,道,“对不起啊,在宋老头那我骗你们。”

    李安生扔出一个水瓢,竟也直接落入水底,“没事啦,我以前也和你一样,喜欢捉弄人,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红衣男孩拍拍胸脯,像叱咤江湖的侠客,义薄云天,道,“我马乞儿从来不说假话,不管是我能做到的还是做不到的,都帮你做,你说吧什么事?”

    李安生掏出一块银绽,递给豪气万丈的马乞儿,道,“这十两银子就当我借给你的,六年后你再还给我,到时候我自会来这找你,怎么样?”

    身穿红衣袍的小男孩怔了怔,想开口拒绝,又实在不舍得那块银子,犹豫不定,最后下定决心一咬牙,刚欲拒绝,李安生又开口说道,“我是把你当朋友才借给你这么多钱的啊,你可要好好利用它。”

    一袭鲜艳红袍的马乞儿望着面前这个和学塾同伴们有些不一样的青衣少年,使劲抹了抹眼睛,接过银子起身道,“好,用不了六年,三年后我就把钱还给你,十倍百倍,我走了啊李安生。”

    青衣少年也跟着站了起来,对着马乞儿挥了挥手,笑意如阳光。

    他没有去问,小男孩也没有去说。

    所以小男孩像往常一样,在留夕城内七拐八拐,最后推开了由半块木板和半匹黑布造成的“院门”,抱着银子大声喊道,“爹,娘,我回来啦。”

    除了两间土瓦屋,堆在墙根的半截两人合抱粗的黑木和挂在房梁下的几串咸菜干。

    破落的小院再无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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