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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辜百药继续挖坑,头也不抬,回了一句:“曝尸野外易滋生瘟疫。”

    那老农摇摇头走了。

    日将落山,坑终于挖成。

    先把手上的绳索解了,抱进去前想了想,就着一旁的水坑给她净了净面。

    很寻常的一张面容,但不知为何,辜百药牢牢记在了心头。

    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能想起来。

    又看了看画像中人。

    应当没错了,眉毛、鼻子,嘴唇,就连左眉峰藏着的那颗痣……

    辜百药想不通,这元女为何与他当日亲手葬下的那人长得一模一样。

    就是这元女的神情……

    偏首,细细端详着。

    总觉得和寻常神像不太一样。

    不应该是悲悯庄严?怎会给人一种嬉笑戏谑之意。

    尤其对着她的眼睛看久了,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挑着眉喊小郎中:“郎中不好听么?在你们这还是个官儿呢……”

    辜百药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

    已是四更时分,朱华街上一家水上邸舍门前停了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

    车上先是下来两个侍女,而后又下来一人,一袭黑色斗篷从头遮到尾,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三人被躬身垂首的店家迎了进去。

    偌大一间邸舍,静悄悄竟无一客人,连店佣也不见。

    “……他进得店来,只要能醉人的酒,就给上了十八仙。统领也知那酒的厉害,外人却是不知的……这会儿应当还没醒……”

    该说的说完,两个侍女和店家都停下脚步。

    斗篷遮身的那人独自上了二楼。

    进门之后,抬手取下兜帽,借着月色,姜佛桑一眼看到榻上无人。

    转身走出去,绕水廊半圈,停下脚步。

    萧元度躺在专为客人赏景而置的高榻上,才将近前就闻到扑鼻的酒香,地上只有寥寥几个空酒瓶。

    檐下悬的有灯笼,姜佛桑俯身,见他蹙着眉,双颊罕见飘红,触手烫热。

    十八仙名不虚传。

    轻声唤他:“阿钊。”

    没有反应。

    姜佛桑扶他起来,拍了拍他面颊。

    他只把眉头皱得更紧了,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酩酊大醉的人弄到屋室之内。

    现成的水盆和葛巾。

    姜佛桑解下斗篷、挽起衣袖,把葛巾浸湿,稍拧了拧,走到榻侧坐下,给他擦拭滚烫的额头和通红的脸颊、脖颈……

    不一会儿葛巾都被煟热了。

    如此重复了三四回,才总算好一些,姜佛桑额上已见微汗。

    目光落在他脸上,熟睡中的他侧脸疲惫坚毅,因为消瘦了许多,轮廓更显分明了。

    擦拭的手逐渐停了下来。

    食指抚了抚他纠结的眉心,而后盯着他长而微颤的睫毛慢慢失了神。

    以为北地一别即是永别,她是真的不曾想到,两人还有再见的一日。

    姜佛桑忘不了重逢那日。

    她就像一个久行风雪中的人,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僵冷的四肢百骸终于有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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