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酒菜色香味俱全,一张泛黄的陈旧欠条,平整摆放于桌面,可桌旁的二人却视若无睹。
季平安摘下斗笠,露出的并非上辈子的容貌,也非“季司辰”的真容。
而是马甲“李安平”的样貌。
“李……李先生?!”
对面,小胖墩方世杰眼孔撑大,失声喊出对方的身份。
双方虽未曾正式见面过,但住的那样近,他对于自家这名算卦上颇有些名声的租客的模样并不陌生。
怎么回事……一静斋的租客是星官?
所以,自己很早就已暴露于对方眼前?是谁安排他到来?
难道一切都是为了今日……怎么可能。
这一刻,初代神皇心神大动,隐约间,只觉自己是一只小虫,早已跌入一张黑暗中悄然编织的蛛网。
脑补出至少三十集权谋电视剧。
但下一秒,当他看清了“李先生”的眼睛,听到了对方那句带着感慨与笑意的话,整个人真的愣住了。
“好久不见,老朋友。”
老朋友……
朋友……
神皇恍惚间,脑海中突然应激飞出一段久远的记忆。
那是在大周立国,登基大典当夜,文臣武将们在皇城大殿中纵情吃喝,笑闹。
酒过三巡,自己这个“皇帝”却悄悄溜了出来,拎着一坛酒,在守城士兵们惊愕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上了城头。
挥手赶走了站岗的禁卫,就这样在皇城楼上手舞足蹈。
直到发泄完了,才扭头看向迈步走上城头,穿着一身宽大的绣着星图长袍,长发披洒的大周国师。
“国师,朕的江山壮否?”
“雄壮。”
“朕的军队强大否?”
“强大。”
“朕当年吹下的牛,实现否?”
“实现。”
神皇哈哈大笑,穿着濡湿的,因为赶时间线头还没剪干净的龙袍,将酒坛朝墙头外一丢,听着“砰”的一声炸裂声,张开双臂,望着万家灯火,又哭又笑:
“可惜朕的很多兄弟看不到这一切了,你还记得当年,你我从一个小小山贼城寨起兵,最早跟在我们身边那些老朋友吗,能活着撑到今日大典,受封赏,站在这神都城里的,还有几人?”
大周国师负手站在夜色中,城头上,头顶是无尽璀璨星海,前方是地上万家灯火。
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宁和,与包括神皇在内的,一群开国功臣们的失态形成鲜明对比。
似乎,这无数人做梦也不敢想的大成就,大功绩,足以青史留名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过尔尔。
大周国师看了神皇一眼,说道:
“陛下,今日之后,再没有朋友,只有君臣了。”
初代神皇一怔,然后失魂落魄地以手按着城头,有些沮丧,有些失落,但偏生又无力反驳,末了,忽然说:
“那你呢?你我还是朋友么?”
大周国师想了想,认真说道:
“是。”
于是,初代神皇终其一生,只称“朕”,却未曾自称过一句“寡人”。
回忆结束,蜷缩在一个七岁幼童体内的初代神皇怔然地凝视着“李安平”的那双眼睛,忽然颤声道:
“国师……是你吗?”
季平安微笑点头:“是。”
不需要再作试探,当两个曾并肩战斗近百年的“战友”,经过了一路“绑架”,并重新坐在一张桌子旁,说起曾经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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