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与家人一起过年了,反倒是周殷和范增这一老一少,在这咸阳举目无亲,也懒得去劳烦别人,干脆留下来,凑在一起喝酒。

    此时,厢房里,已经有了三分酒意的周殷,拎着酒壶,起身为范增倒满,然后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直视着面前的范增。

    “扶危济困,可为大义乎?”

    范增微微摇头。

    “此为小义耳。”

    周殷再问。

    “心怀百姓,仁而爱人,所思所想所为,皆为百姓之衣食,天下苍生之福祉,可为大义乎?”

    范增默然。

    他自然知道,周殷话里的意思,但他没法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些时日,他被周殷拉着在这慈善堂做事,比谁都清楚,这慈善堂到底救助了多少食不果腹的百姓,也比谁都清楚,这个打着大秦皇家名号的慈善堂到底意味着什么。

    周殷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晚辈之前,在九江,见秦法严苛,见始皇帝重用法家,推行郡县,摒弃士人,自绝于天下有识之士,曾以为,秦必不可持久,但自被皇长孙——咳咳,自来咸阳,见到皇长孙,又觉得大秦或许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周殷看着沉默不语的范增,语气中多了几分诚挚。

    “先生大才,智慧通达,又在咸阳日久,当知皇长孙其人其事,先生以为,若是皇长孙能继承那个位置,大秦的未来会如何……”

    范增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周殷。

    “大秦的未来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大秦的严刑峻法,不会改变,大秦推行郡县,排斥百家的现状也不会改变——”

    说完,语意莫名地叹了一口气。

    “周小兄弟,我知道你对皇长孙殿下心存期待,但这大秦,积弊已久。早在孝公重用商君变法之时,就已经落下了病根。如今,已经像一辆疾驰的马车,停不下来了,就算是那位皇长孙天纵奇才,雄才伟略,恐怕也无力改变……”

    周殷捧酒为寿。

    “愿闻其详……”

    范增叹了口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秦用法家之学,鼓励农耕,推行军功爵,宰相必出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故秦人闻战则喜,每当战,必舍生忘死,奋勇而前,天下六国不能相抗,此秦所以得天下也,然则,如今天下一统,天下为家,这套无往不利的政策,其实已经成了秦人的桎梏……”

    说着,范增长身而起,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闪烁的繁星,似感慨,又似可惜。

    “六国之士,无军功,无以晋爵,则被朝廷排斥在外,不得重用,而老秦人,自此之后,获取军功的机会,也会逐渐稀少,寻常百姓,再无晋身之阶,你觉得这样的朝廷,会持久吗?”

    周殷端着酒杯,走到范增身边。

    “朝廷已经推行科举之策……”

    范增摇了摇头。

    “大秦推行法家之学,至今已经有一百余年,朝廷上下,皆是法家之徒,你觉得区区科举,可以短时间内扭转这种格局吗?你觉得法家之徒,会坐而待毙,甘心让出手中的权柄吗?”

    周殷哑然。

    范增叹了一口气。

    “如今始皇帝尚在,乾坤独断,威临天下,天下之人,不敢忤其意,但始皇帝终年操劳,必不能长寿,如今,凭病弱之躯,他又能支撑几年,一旦山陵崩,天下必将大乱……”

    说到这里,范增轻轻地拍了拍周殷的肩膀。

    “咸阳虽好,非久居之地……”

    周殷端着酒杯,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有再说,而是笑了笑,岔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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