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真实,”胡家婶子端来午饭,“你爹这辈子,说的做的都跟这菜籽油似的,透亮。”她往胡小满碗里舀了勺芝麻油拌菠菜,“快吃,下午还得去给老陈送油,他昨天托人捎信,说家里的油瓮空了。”

    下午送油时,老陈正在菜地里间苗。翠绿的菜苗排得整整齐齐,露珠在叶尖上滚,像撒了把碎钻。“小满来得正好,”老陈直起身,“你看这菜,用你家的油炒,保准好吃。”他接过油瓮,往胡小满手里塞了把新摘的黄瓜,“带回去给你爹尝尝,脆得很。”

    胡小满抱着黄瓜往回走,路过铁匠铺时,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老李头的徒弟正抡着大锤打铁,火星溅在地上,像群跳着的小火苗。“小满哥,”徒弟看见他,停下手,“我师傅说,给你家油坊打的新铁箍快好了,让你爹明儿来看看。”

    “好嘞,”胡小满应着,“我回去跟我爹说。”他忽然注意到铁匠铺墙角堆着些碎铁,形状像极了榨机上的老铁箍,“这些碎铁是啥?”徒弟挠挠头:“是李师傅换下来的旧铁箍,说留着融了再打新的,不浪费。”

    回到油坊时,胡德山正在教徒弟炒菜籽。铁锅烧得发红,菜籽倒进去“滋啦”响,徒弟紧张得手都在抖。“别怕,”胡德山握着他的手一起翻炒,“感受锅的温度,菜籽在你手里,你得知道它啥时候想变香。”

    徒弟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汗滴进锅里,溅起小小的油星。“闻到没?”胡德山松开手,“这股清香味,就是火候刚好,再炒就该焦了。”徒弟使劲点头,眼睛亮得像淬了油的铁。

    姑娘和小木举着画进来,画上的油雾用金粉涂了,在阳光下闪着光。“胡爷爷,送给您,”小木把画递过去,“姐姐说这叫‘金油漫坊’。”胡德山接过画,指腹抚过画上的木槌:“画得真好,比我年轻时强多了。”他把画挂在老笔记旁边,刚好凑成一对。

    傍晚收工时,胡德山坐在门槛上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眼里的光。胡小满在收拾榨机,新榨的菜籽油装了满满五瓮,陶瓮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几头卧着的牛。

    “爹,”胡小满忽然说,“陈研究员刚才发消息,说国外博物馆想跟咱合作,做批油坊主题的文创,问您同意不。”胡德山磕了磕烟袋锅:“啥是文创?”“就是把油坊的画印在笔记本、茶杯上,”胡小满解释,“让更多人知道咱这手艺。”

    胡德山往油坊里看了眼,老榨机上的铁箍闪着光,新机器在棚下安静地待着。“让他们做吧,”他说,“但得把‘用心榨油’四个字加上,别光好看,忘了本。”

    夜色漫上来时,油坊的灯亮了。胡家婶子在厨房烙油饼,香味混着油烟飘出去,勾得晚归的人直咽口水。年轻徒弟在给石碾子上油,动作笨拙却认真,油布擦过碾盘的纹路,发出沙沙的响。

    胡德山翻着那本老笔记,忽然看见夹在里面的片菜籽壳,已经干得发脆。他想起春天的时候,这片壳还裹着饱满的籽,如今籽变成了油,壳却留了下来,像个没说尽的故事。

    这时,院门外传来敲门声,是老李头,手里拎着个小陶瓶。“德山,给你送点新榨的香油,”他把瓶子往桌上一放,“我那老婆子说,比上次的香,让你尝尝。”胡德山拧开瓶塞,一股浓郁的香味漫开来,像朵忽然绽放的花。

    两人坐在门槛上,就着灯光慢慢喝着茶,话不多,却觉得踏实。远处的狗吠声,近处的油饼香,还有石碾子偶尔发出的轻响,都混在夜色里,像首没唱完的歌。胡德山忽然觉得,这油坊的日子,就该这么过,不慌不忙,有滋有味,像那缓缓流淌的菜籽油,永远都有下一滴在等着。

    胡小满刚把老李头送的香油瓶摆到柜台上,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自行车铃铛声,叮铃铃响得脆生。探头一看,是镇上邮局的小王,正踮着脚往墙头上够,手里举着个牛皮纸信封。“胡小满,有你们家的包裹,国际件,得签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