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手艺学精。”
远处的狗吠声渐渐稀了,近处的油香还在飘,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格外好闻。胡德山坐在门槛上,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脸上的笑。他知道,这油坊的日子,就像这循环的四季,有春的播种,夏的忙碌,秋的收获,冬的休整,周而复始,却总有新的盼头在里面藏着,等着被人发现,被人守护。
这时,院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老王头的孙子,浑身湿漉漉的:“胡爷爷,我爷让我问问,明天能去您那榨油不?他说籽都晒好了,就等您这口油香呢。”胡德山赶紧起身开门,往孩子手里塞了个热窝窝:“快进来暖暖,明天一早就去拉籽,保准让你爷吃上新油炸的菜。”
孩子捧着窝窝,嘴里哈着白气,眼睛却盯着院里的榨机,好奇地打量着。胡德山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油坊的故事,就该这么一直讲下去,从老到少,从春到秋,像那源源不断的菜籽油,永远都有新的滋味在里面酝酿着,等着被更多人尝到,记在心里,传下去。
天刚蒙蒙亮,胡德山就听见院外传来独轮车的轱辘声,节奏慢悠悠的,带着点熟悉的颠簸。他披上褂子走出屋,就见老王头的孙子推着车,车斗里装着半袋菜籽,孩子冻得鼻尖通红,却还是挺直腰板扶着车把。“胡爷爷,我爷说让我先把籽送来,他随后就到。”小家伙说话时牙齿打颤,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稳当些。
胡德山赶紧把孩子拉进灶房,往他手里塞了个刚出锅的玉米饼,饼子烫得孩子直搓手,却舍不得放下。“你爷呢?怎么让你一个人跑这么远?”他边往灶膛添柴边问,火舌舔着锅底,把屋里烘得暖融融的。“爷说他得把最后那点籽装袋,让我先来占个好时辰。”孩子咬着饼子含糊道,眼睛却被灶台上的油壶吸引了,壶嘴还挂着滴金黄的油珠,在晨光里亮闪闪的。
这时院外传来咳嗽声,老王头拄着拐杖来了,肩上还扛着个小半袋籽,每走一步都晃一下,像是随时会散架。胡德山赶紧迎出去接过袋子,入手沉甸甸的,“您这是何苦,等我过去拉就是了。”老王头喘着气摆手,“不碍事,今年的籽好,得早点榨才香。”他瞅见灶房里的孙子,脸上露出笑纹,“这小子,比他爹小时候还犟,非说要来学榨油。”
胡小满推着碾子进来时,正撞见这一幕,他放下碾杆往灶房瞅了眼,见孩子正盯着油坊的老账本看,那本子纸页都黄得发脆,上面记着光绪年间的榨油账,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小远想学?”胡小满笑着揉了揉孩子的头,“那得先学筛籽,你看这籽里混着的土块、碎壳,都得挑干净,就像做人,得把心里的‘脏东西’清出去,才敞亮。”
小远似懂非懂点头,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捡干净的小石子,“胡叔叔,我捡了这些,能算学会第一步不?”布包里的石子个个圆润,显然是挑了好久,胡小满接过布包,往孩子手里塞了把新筛的菜籽:“算!这籽给你,去跟你胡爷爷学炒籽,记住了,火大了发苦,火小了没劲儿,得像你爷种庄稼那样,心里有数。”
老王头坐在灶门前抽旱烟,看着孙子围着铁锅转,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德山啊,”他猛吸一口烟,烟袋锅“滋滋”响,“我年轻时候跟你爷学榨油,他总说‘油是骨头籽是魂’,那时候不懂,现在看着这小子,好像有点明白了。”胡德山正在调榨机的木楔,闻言停下手里的活,“您是说,籽得实在,榨油的人也得实在?”
“可不是嘛,”老王头磕磕烟袋,“那年灾荒,你爷把仅有的籽分给乡亲们,自己家吃糠咽菜,说‘油能救命,不能只留着自己吃’。”他指着墙上的刻痕,“你看这道,民国三十一年,才榨了一百斤,就是那年的数,可那年村里没一个人饿着,都是你爷用那点油换了粮食。”胡德山摸着那道刻痕,指尖划过凹凸的木质,像是触到了爷爷的温度。
小姑娘学徒抱着柴火进来,听见这话停下脚步,怀里的枯枝“哗啦”掉了两根。“胡爷爷,那时候您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