桶的结,得经得住颠簸”。风从油坊的门缝钻进来,吹得竹架“咯吱”响,金穗种的苗在风里晃,叶尖的露珠掉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银。

    中午,县农业局的人来了,扛着仪器在地里测土。“胡师傅,您这土含油量高,”技术员推了推眼镜,“种油菜确实合适,难怪这金穗种长得这么好。”胡小满蹲在旁边听,手里捏着片菜叶:“能留种不?咱想自己繁些籽。”技术员笑着点头:“等结了籽,我们来帮您测纯度,说不定能申请个品种呢。”

    胡家婶子炸了油饼,用的是新榨的金穗种油,饼子黄得像太阳,咬开时油星溅在手上,烫得人直甩手。“这油比普通菜籽油香三成,”她往苏明远手里塞了块,“给你家老婆子带些,让她也尝尝。”苏明远咬着饼子,含糊道:“回去我就用这油炒菜,太姥姥要是在,肯定爱吃。”

    下午,老木匠来修榨机的木杆,见着院里的竹架直咂嘴。“这架子搭得,比我年轻时编的蜂箱还结实,”他往木杆上涂桐油,“德山,你还记得不?当年你爷爷让我给穗儿姑娘做过个菜籽筛,网眼细得能漏过芝麻。”胡德山点头,往老木匠手里递烟:“那筛子我见过,后来烧了,可惜了。”

    老木匠从工具箱里翻出块细竹篾:“我照着当年的样子,重编了个,你看能用不?”篾片白得发亮,网眼匀得像尺子量过的。小姑娘学徒赶紧抓了把金穗种筛,籽从网眼漏下去,瘪籽全被拦住了:“这筛子比我的好用!”老木匠笑得眼睛眯成条缝:“给你了,好好学,别让这手艺断了。”

    傍晚,夕阳把油坊染成金红色,金穗种的苗在竹架上爬,叶尖顶着小小的花苞。胡德山坐在门槛上,看着胡小满和苏明远给苗绑绳,小姑娘学徒和苏晓阳在旁边记录生长数据,张奶奶蹲在灶前烧火,烟从烟囱里慢悠悠地飘,像条白丝带。

    他摸出那块刻着“穗赠德山”的木板,夕阳照在上面,油菜花的纹路亮得晃眼。远处传来胡小满的喊声:“爹,快来帮我扶一下,这苗要倒了!”胡德山应着,起身时烟袋锅磕在石板上,火星溅起来,落在油坊的泥土里,像撒了把新的种子。

    夜色渐浓,油坊的灯亮了,映着墙上的油菜花,映着院里的竹架,映着油罐口的薄荷。灶膛里的火还在烧,锅里的油渣滋滋响,香得能飘到村头。胡德山知道,这油香还会继续飘下去,飘过竹架,飘过新苗,飘过那些还没来得及发现的菜籽种,飘成一段又一段说不完的故事。

    周胜是在夏至那天闯进油坊的。

    他骑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车后座绑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车把上挂着顶褪了色的蓝布帽。刚到油坊门口,车链子“咔哒”一声掉了,他趔趄着扶住车把,帆布包“咚”地砸在青石板上,滚出个铁皮饭盒,里面的咸菜撒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周胜手忙脚乱地捡饭盒,额头上的汗顺着晒黑的脸颊往下淌,滴在撒了咸菜的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他抬头时,正好对上胡德山看过来的目光,赶紧在裤腿上蹭了蹭手,“大爷,打听下,这儿是胡家油坊不?”

    胡德山正往榨机上刷桐油,手里的油刷停在半空:“是,你找这儿有事?”阳光从油坊的檐角斜切下来,照在周胜磨得发亮的解放鞋上,鞋跟处还沾着片干枯的油菜花瓣。

    “我是来……来学榨油的。”周胜的声音有点发紧,从帆布包里掏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递过来时手还在抖,“这是俺村支书写的介绍信,说您这儿的老手艺最地道。”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末尾盖着个鲜红的村委会印章,边角处还沾着点泥。

    胡小满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听见这话停住脚,上下打量着周胜。这年轻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褂,袖口磨出了毛边,帆布包上缝着块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倒像是自己缝的。“学榨油?”胡小满把锄头往墙上一靠,“这活儿累,挣得少,你城里来的?”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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