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是邻县周家庄的,”周胜赶紧解释,“俺们村去年种了百亩油菜,收了籽却不知道咋榨才香,村支书说您这儿的油能卖上价,就让俺来学学。”他指着帆布包,“俺带了干粮,能在这儿搭个铺不?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胡德山没接介绍信,转身往油坊里走:“进来吧,先看看你能不能吃这份苦。”周胜眼睛一亮,扛起帆布包就跟进去,二八大杠歪在门口,车把上的蓝布帽被风吹得晃悠,像只停在那儿的鸟。
灶房里,小姑娘学徒正在筛籽,竹匾在她手里转得像朵花。周胜凑过去看,见她把瘪籽和石子挑得干干净净,忍不住赞道:“妹子,你这手艺真利落。”小姑娘学徒脸一红,手里的竹匾差点掉地上:“师傅说,筛籽得像挑媳妇,一点含糊不得。”
胡德山往铁锅里倒了半瓢菜籽,桑柴火烧得正旺,菜籽在锅里“噼啪”响。“学着点,”他用长柄铲不停地翻,“炒籽的火候是命,火大了发苦,火小了出油少。”周胜赶紧蹲在灶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沿的青烟,鼻尖快碰到锅底,被胡小满笑着拽了把:“当心烫着,这锅烧得能烙饼。”
中午吃饭时,胡家婶子端上一大盆萝卜炖肉,油花浮在汤面上,香得周胜直咽口水。他掏出自己带的干粮——两个硬邦邦的玉米面窝窝,刚要往嘴里塞,被胡德山按住手:“在这儿吃饭,就别啃那玩意儿了。”胡家婶子往他碗里舀了勺肉:“快吃,学手艺得有力气。”
周胜红着眼圈,扒拉着米饭,肉香混着油香在嘴里散开,突然想起娘说的“学好手艺,就能让家里人吃上肉”。他来的路上,娘往他包里塞了十个窝窝,说“省着点吃,能撑到学会”,现在看着碗里的肉,喉咙突然有点发紧。
下午,胡德山让他推碾子。石碾子重得像座小山,周胜弓着腰使劲推,脸憋得通红,碾子才慢悠悠地转了半圈。“使巧劲,”胡德山在旁边说,“别硬扛,跟着碾子的劲儿走。”周胜试着调整脚步,果然轻快了些,碾子“咕噜咕噜”转着,金黄的菜籽被碾成粉末,香气越来越浓。
推到第五圈时,周胜的汗湿透了工装褂,贴在背上像块湿布。小姑娘学徒递过来块粗布巾:“擦擦吧,师傅说推碾子得淌三身汗,才摸得透它的性子。”周胜接过布巾,上面还带着股油香,他忽然觉得这味道比城里的香水还好闻。
傍晚,苏晓阳举着相机来拍视频,见周胜在学包菜籽饼,镜头赶紧凑过去。“这位大哥是新来的学徒?”苏晓阳问,“看您包的饼,这形状挺有创意啊。”周胜手里的饼歪歪扭扭的,边角还露着粉,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总捏不紧,怕榨的时候散了。”
胡德山拿起他包的饼,往中间按了按:“这儿得使劲,就像攥拳头,越紧越有力。”他示范着包了个圆饼,边缘捏得整整齐齐,像个小月亮。周胜学着样子捏,手指被菜籽粉染得发黄,却笑得一脸认真:“俺娘说,做事就得实打实,半点虚的都来不得。”
夜里,周胜在油坊角落搭了个铺,帆布包当枕头,工装褂盖在身上。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他带来的铁皮饭盒上,饭盒上印着“农业学大寨”,边角都磨圆了。他摸着饭盒,想起爹临终前说的“咱庄户人,就得靠土地吃饭,靠手艺活命”,翻了个身,油坊里的油香混着柴火味,让他睡得格外踏实。
凌晨三点,周胜被胡德山的脚步声吵醒,见老人正往灶膛里添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墙上的刻痕忽明忽暗。“大爷,您咋起这么早?”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身上的工装褂滑到地上。胡德山往锅里舀了瓢水:“新籽得趁早榨,潮气还没上来,出油才足。”
周胜赶紧爬起来帮忙,学着胡德山的样子往铁锅里倒籽,手一抖撒了不少,赶紧蹲下去捡,手指被烫得直缩。“慢慢来,”胡德山没责备他,“谁都有手生的时候,我学那会儿,撒的籽够炒三锅。”周胜听了,捡得更起劲了,心里的紧张少了大半。
天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