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几乎不敢相信她说出了什么话,瞳海的深处仿佛沉沉地压了一场风暴。

    然而周满眼底,只有一片带着深意的平静。

    她打量着他骤变的神情,面上甚至浮出了一抹笑意,然而却更显得不近人情,甚至冷酷:“实在是金郎君平日撇得太干净了,行止又放浪形骸、殊异常人,倒常常使得不少人忘了你也是杜草堂弟子,即便是知道的人,恐怕也很难去想,看起来与杜草堂格格不入的金郎君,实则把杜草堂看得很重吧?”

    金不换咬牙打断她:“周满!”

    周满挑眉:“你说宋兰真何时才会发现这一点呢?对付泥盘街,不过是能敲山震虎,杀你给别人看,只能挽回些损失;拿你当借口,对付杜草堂,可就有更实际的利益了……尤其是那张仪将来取剑印,若望帝陛下落得与不夜侯陆尝一个下场……”

    最末一句,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王恕与金不换几乎立刻想到:三大世家势力迟迟无法真正入蜀,实苦望帝已久,而蜀中四门又难免仰望帝照拂,一旦望帝落败负伤,岂非群狼环伺,则整个蜀州,将成世家俎上鱼肉!

    只是周满看他们一眼,心中的阴郁却远远比宣之于口的更深——

    若这一世,望帝只是与不夜侯一般修为大跌,那已经算是极好的结局了。

    可事实上……

    周满搭垂了眼帘,只叹道:“所以你死,除了令亲者痛、仇者快,又有什么用呢?”

    金不换抬起双手,压在额头上,也掩了那张疲倦的脸。

    周满却屈膝半跪,使得自己能与他面对着面,视线齐平,只慢慢道:“金郎君,想一想好不好?想一想这一切的起始,想一想你为何会踩碎那枚丹药、宁愿见死也不救人……”

    这一瞬间,浮现在金不换脑海的,是陈寺在那短暂一刹里所流露出的轻蔑,是避芳尘水榭前的每一次躬身俯首,是许多年前那个因不慎踏足云来街挨了打的小叫花子,在大雨里捧着他的破碗,一面走一面哭时,流过的所有泪,发过的所有誓……

    周满不知道,这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变得像后来那样坚韧执着,在岱岳的山门前,从日落等到月升,一任寒霜冷露侵满衣袍……

    她只知道,前世是她因为重重顾忌,婉拒了与他联手——

    剑阁金铃既为王杀而响,她身得武皇传承,怎能去杀武皇陛下等待了整整三百多年的钦定之人?

    直到玉皇顶上一片血染,她方知,自己或许错了。

    可这一世的金不换,还不是后来的金不换。

    也许,有的道理,该换她来告诉他。

    周满伸手,拿下了他掩住面的那只手,声音里再没有先前的凛冽,甚至显得和缓:“今日所有事端,实都因我而起。金不换,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会站在你这边。还是先前说的那样,倘若你仍不愿理会,我自会竭尽所能,把剩下的事情料理妥当;倘若你愿向险山而行,周满也敢挽弓蹈火,与你同进共退。”

    金不换那双发红的眼底,隐约有泪。

    然而周满没看,只是将一物轻轻放在他掌心:“只是当日你请我吃落花生,我留了一颗,却总不免想起,落地生花,固然是个好名字,可未免起得太容易。当它安安生生,待在泥里,不想往外长时,自然一切相安无事;可一旦它想从缝隙里钻出来,那所有压在它身上的泥,甚至连它本身所带的壳,都成为重重的阻碍……”

    那放在他掌心的,正是一枚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花生。

    黄白的满布着丝络的外壳上,甚至还能看出没洗干净的泥痕。

    金不换自然蜷曲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周满续道:“但我们都知道,从来没有哪一片壳哪一粒土能阻止它从泥里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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