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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空万里,秋天的阳光无遮无挡地照射下来。

    李斯被这过于明亮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眼前闪过短暂的黑斑。

    然后黑斑渐渐散去,李斯看见巨大的青铜马车,两匹拉车的机关兽,还有跟随在马车身后衣着鲜亮的侍从。

    李斯寄住的那家主人显然是被从田地里匆匆喊回来了,此时正拘谨地站在马车旁,不停把手在衣服上擦来擦去。

    不少灰头土脸的孩子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把手指含在嘴里,怯怯地看着那辆马车,和那辆马车周围所有光鲜亮丽的东西。

    再远处还有乡民踮着脚往这边看。

    所有人和所有房屋,乃至路边的野草都被那辆马车衬得灰头土脸了起来,太耀眼了,实在是太耀眼了,便仿佛执掌雷霆的天神巡视人间。

    视野中的黑斑完全散去了,李斯看见那位被簇拥在一切光鲜亮丽的最中心,最光鲜亮丽的那位客人。

    似有所觉一般,客人也看过来。

    目光对视的一瞬间,李斯拼尽全力克制住了惊跳而起的冲动。

    那竟然是个小孩,长了一对叫人印象深刻的黑眼睛,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李斯恍然听见一声瑟响。

    宫廷中最华美也最凄厉的音调,弦音一起,便要带出来一尾血割出来的凌厉,直冲云而起。

    不是吕侯……拿着他的帛书找上门来的贵客并非是吕侯,也绝然不是吕侯的门人。

    ——

    一直到进了平时居住的那间小屋,与贵客对坐下来的时候,李斯还没缓过神来。

    对他来说,这一切都过于突如其来,因而显得如梦似幻。

    贵客坐在李斯对面,那还是个小孩,却已经有了端庄的仪态。

    他穿了一身黑衣裳,衣襟处装饰着深红的镶边,在昏暗的光线下,黑红两色都闪出细致的丝光。

    如此精妙的丝织品已经足够衬托主人的显赫了,黑红两色更都是正色,因为颜料不易取得,因此有尊贵的隐喻。

    这孩子身上的黑色和红色都如此浓重,可以从中窥见他不同凡响的出身。

    当然更鲜明的是他乘坐的那辆车。

    拉车的是两匹形貌类似马的青铜怪兽,从肚腹中发出巨大的响声,鼻孔里间或喷出来粘稠的银色流浆。

    李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铁马,是一种实用性不强,而主要用来彰显身份的机关兽。

    流浆和铁甲现世总有百年了,可也不是那样随处可见。

    光是那两匹铁马每日要消耗的流浆,就是稍微落寞些的贵族,也承担不起的奢侈品。

    所以李斯进门时所看见的那些远远窥伺的视线也就有所解释了。

    乡民没有见过如此锃亮而狰狞的机关造物,尽管心存畏惧,但也忍不住张大眼睛多看一眼,就像凡人忍不住窥伺天神的踪迹。

    他们没有李斯那样的见识,并不能分辨出来,那两匹铁马不止是贵重那么简单,那是秦国天工院中出来的最新的技艺,就连军中也还没有大规模地装配。

    这孩子深入乡野,带着在乡人眼中如此骇人的仪仗,然而对他来说,这或许已经是精简到堪称寒酸的一次出行了。

    李斯深吸一口气,越加地挺直腰背。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排场。

    怪道能从吕不韦的桌案上拿到李斯递上的帛书……权倾朝野的文信侯吕不韦,在他面前不过是个亲近些的家奴。

    李斯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他已经明白了贵客的身份,连带着也明白了贵客的来意。

    他开口,向秦王阐述那份帛书中所记载的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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