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刻意维持的恭谨,眼神却有些飘忽,显然尚未适应这骤然而至的“尊荣”。

    刘擎苍满面红光,端起一只由整块温玉雕琢而成的酒杯,朗声笑道:“高贤侄,这一杯,老夫代刘家,更要代我这外孙,敬公子!”

    一时间,席间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感谢之语此起彼伏。刘家众人笑容满面,觥筹交错,将高见奉若上宾,仿佛他真是为刘家立下不世功勋的盟友。刘方继也在刘擎苍的示意下,怯生生地起身,向高见敬了一杯酒。

    然而,就在这看似宾主尽欢、一片和乐融融的盛宴之上,侍立在高见身后的夏忧蠹,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悄然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窝投下淡淡的阴影,遮挡住了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因为……

    这场景,这气氛,这刘家众人志得意满、自以为掌控一切的笑容……何其熟悉!

    简直与七日之前,方家清漪苑中,方乾等人奉高见为上宾时的景象,如出一辙!

    高见,作为此间“贵客”,被安排在刘擎苍右首第一位,位置显赫。夏忧蠹则如影随形,侍立在他身后半步的阴影里,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玄衣,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清冷无波的眼眸。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若非贤侄在方家仗义出手,惩戒那无法无天的方骏,更替方家清理了门户……唉,那方家积弊已久,驭下无方,子弟不肖,竟敢冒犯幽明地高徒与太学俊彦,实乃自取灭亡!”

    他话语一转,将方家的覆灭轻描淡写地归咎于其自身的“积弊”和对高见的“冒犯”,仿佛刘家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高公子此举,实乃为我北地除去一害,更是为继儿扫清了继承家业的障碍啊!”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接口道,语气充满感激,“方家那些冥顽不灵的老朽,仗着几分修为,竟敢对公子您出手,实在是死有余辜!公子雷霆手段,为我等省却了天大麻烦。”

    他口中的“麻烦”,显然是指若由刘家亲自动手铲除那三位宿老和族长所需付出的代价。

    另一位长老也举杯附和:“正是!高公子深明大义,慧眼如炬,早早便看出方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非公子洞若观火,我等还不知要被其虚张声势蒙蔽多久。如今尘埃落定,方家产业得以由继儿继承,归于正朔,也避免了幽州动荡。此皆公子之功!刘家上下,铭感五内!”

    高见端坐席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游学士子的温和浅笑。他并未因这些恭维而得意,也未因提及方家覆灭而动容,只是从容地举杯回应,话语谦和得体:

    “刘家主与诸位长老言重了,晚辈不过恰逢其会,路见不平罢了。方家之事,咎由自取,晚辈也只是顺势而为。能得见刘家主持大局,稳定幽州,使方家基业后继有人,亦是幸事。些许微劳,不足挂齿。”

    他的态度谦逊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与刘家只是不期而遇的合作者。

    高见在方家做了什么?

    他闲庭信步,品茶赏花,偶尔指点后辈,一派无害书生模样。

    他让她记录下那些“琐碎日常”,然后从中抽丝剥茧,精准地找出了方家致命的破绽:驭下之失暴露根基腐朽,资源之困显露外强中干,后继之忧昭示内斗隐现。

    接着,他轻描淡写地,以方骏的愚蠢为导火索,亲手点燃了毁灭方家的第一把火——格杀宿老,废掉方骏,瞬间抽掉了方家支撑门面的顶梁柱和未来可能的变数。

    然后,他便冷眼旁观,甚至可以说……是引导着早已虎视眈眈的刘家,扑上来完成了最后的收割。

    现在呢?

    他来到了刘家。

    他被奉为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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