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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七天,是十三岁那年在枯黄的果园中度过的。那时的我以为信仰是坚不可摧的磐石,也还不知道,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是如此锋利。
锋利到可以如此轻易地剥开一个人的人生。
家乡的枯萎病如瘟疫般无声蔓延,果园里的橘树一棵接一棵地褪去绿色,叶片烧焦似的卷曲。
父母早已放弃,整日坐在昏暗的屋里,等待着与其他果农一样的命运。
但我没有。
就在果园里那棵最老的橘子树下,我祈祷着。
一天、两天、三天……
我的膝盖陷进泥土,嘴唇因为缺水而皲裂。
第四天的时候,我听见邻居的哭声,他们决定烧掉果园,搬去别处。
第五天,哥哥试图把我拉进屋子里,说我疯了,高高在上的伟大神明又怎会俯下身聆听我们这种卑贱之人的祈祷。
第六天,我几乎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眼前只剩下一片枯黄。
第七天的黄昏,当夕阳浸透天空,祂来了。
并非镇里教堂彩窗上描绘的那位温柔慈和的妇人,而是一道温暖如阳光般的存在。
我望不见祂的面孔,但我能感受到那抹落在我身上的,如母亲注视熟睡孩子般的目光。
“为什么坚持?”祂的声音如同清风吹过果园。
“因为这些树是我家的生命,”我哑着嗓子回答,“我不相信神会坐视一切死去。”
于是阳光拂过枯萎橘树,干枯的枝条抽出新绿,蜷缩叶片舒展如初,橘叶的香气弥漫在暮色当中,细小白花在枝头绽放。
当我踉跄着跑回家,告诉家人这个奇迹,他们起初还不相信,直到望见满园复苏的橘树。
那一夜,甜美的果汁滋润了我干渴的喉咙。
但当我第二天来到邻居家的果园,期盼着同样的奇迹时,看到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枯萎病依旧肆虐,越来越多的果农准备离开。
奇迹,似乎只降临在祂目光注视之处。
那时的我不懂,为什么神恩煌煌却又如此吝啬,只施舍一滴,任由整片土地干涸,只将这份特殊视为无上荣光,归因于神的召唤。
那年秋天,当收获的蜜糖桔装满筐篮,我告别家人,踏上侍神之路,决心将自己的一生,以及全部的虔诚,奉献给那位拯救了我一家人性命的伟大存在。
……
三十年过去了。
我的头发已见灰白,脸上也增出许多岁月的沟壑。
我自觉足够虔诚,可惜天赋有限。
哪怕就在与神明距离最近的主教区,沐浴在万物之母的圣光之下,一万多个日夜的虔心祈祷,也未能让我更进一步,只在教会里某个偏僻的角落,担任着一个小小的管事。
当然不会因此感到失望。
早已决定将一生都奉献给那位伟大的“母亲”,哪怕只能够分担祂耀眼光芒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缕,成为祂在凡间的代行者,我便已经满足。
“摩恩牧师,请为南区的居民主持祈愿仪式。”我接过造型华丽的流程单,上面用金粉写着祷词。
仪式上,我穿着缀满银线的典礼祭袍,带领信众吟唱,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弥漫着熏香与蜡烛燃烧气味的空气当中,盖过了从远处贫民区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腐臭。
我望着台下那些因饥饿而凹陷干瘪的身影,望着那一双双因信仰而充满希望的眼眸,哪怕内心早已麻木,胃里仍然一阵翻涌。
伴随着口中已经重复过无数遍的祷词,是愈发死寂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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