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听到圣人发问,当即便又转回身去深拜下来,口中则疾声说道:“若欲进奏状弹劾信安大王者乃是李宙,则臣可能又犯疏忽之罪。夜前外朝有进奏章,当中便有一份奏状是这李宙所进。

    因并无御史大夫裴光庭所进贴,臣以不合进奏之法而暂留未进,准备明早再发于中书门下进状而后乃奏。”

    高力士讲到这话的时候,因其头颅深埋两臂之间而看不清其神情如何,但可以听得出语气有些慌乱急促和忐忑。

    这段话语气分寸拿捏可谓是非常到位,凭此一点便传递出许多的情绪和讯息,仿佛他真的是大意之下所犯下的一个疏忽。

    张岱也在一旁默默的欣赏着、学习着,老实说,如果不是他早就听高力士讲起是刻意将那奏状给压下来的话,这会儿说不定他也相信了高力士只是无心之失。

    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来人都是有私心的,高力士固然对圣人忠心耿耿,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在这种既要满足自己的诉求、同时又不不是在根本上忤逆圣人的事情上,他也会欺上瞒下的暗动手脚。

    从这一点来说,皇帝也的确就是一个孤家寡人,因其掌握着无限的权力,也能满足各种的诉求与欲望,所以也绝不会有人对其全心全意、完全坦诚。

    凡其所能了解到的人事资讯,都是各种各样的人基于自身的立场与诉求、在咂摸了无数遍后,才会进呈上来、为其所知晓。不要说这种基础的人际关系,甚至就连整个天下都是经过旁人粉饰装扮之后,才会呈现在他的面前。

    果然圣人在听到这话后也不疑有他,当即便又大声喝令道:“速速将那李宙的奏状进呈上来!”

    高力士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旋即便连滚带爬的向外趋行而出,过了约莫有几十息,他便又快步的返回来,两手将那份奏状奉至圣人面前。

    圣人见到果然有这么一份奏状,脸色顿时又变得阴郁几分,他抬手接过那奏状后便返身转回御床坐定下来,将那奏状站看细细阅读起来。

    此时的殿中鸦雀无声,就连身份超然的玉真公主也停止了哽咽啜泣之类的动作。

    至于信安王,额间印堂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并沁成一片,在殿堂内灯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而他也不敢举手去擦拭,足见此时内心之忐忑紧张。

    张岱于此当中倒是没有太深的利害牵扯,所以尽管也是敛息凝神,但总归还没有太过不安,仍有闲情逸致去观察别人的表情。

    当见到信安王这一沙场上威风八面的名将尚且如此,他也越发感受到皇权之迷人,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拥有它!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圣人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状,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的变化,只是视线在殿中几人身上依次划过,最终却落在了张岱的身上。

    他先指了指那奏状,然后又望着张岱说道:“小子当真长于弄事,那城南的茶园又是什么事业?”

    张岱一听这话,心里也不由得暗骂一声,这宇文融还真的翻脸无情,情况都已经紧急成这样了,居然还没有将火力都集中在信安王身上突出重点,竟然还要搂草打兔子的捎带上自己一把。

    当然也不排除是那李宙自作主张的加上了他的情况,毕竟那货也是得罪了自己,而且说实话他也挺遭人恨的。

    不过茶园这事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包括所招募的都是休番边士并他们各自家眷这一情况,张岱非但没有隐瞒,反而主动当作重点进行汇报:“臣年初得赐官库物料筑造别业,所用城南匠徒多是休番边人,因见此群徒处境悲惨、衣食不继,愿以所沐皇恩分于群众……”

    “朝廷自有程粮、行赐分给群徒,竟然还不能使他们免于饥馑?”

    圣人在听完张岱的讲述之后,不再纠结于茶园这一问题,而是皱眉发问道。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