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论是冯原柏还是伍正则,在闻道元失踪一事上,他们纵有万千揣测,却始终不敢直接肯定地将那个答案说出来。
不说,便仿佛仍然能存留一线希望,或许他们的揣测是错误的。
而一旦揭开哑谜,其后果又有几人能承担?
可是陈叙却敢。
他道:“夫子,莫要以正常思维去揣测疯魔之人。
你可知,倘若有一个希望就在眼前,却又无论如何都碰不到、捞不着,那希望破灭之人将会做出何等疯狂之事?
你所以为的不会做、不能做,都不过是一念侥幸罢了。
更何况,闻师与我,亦曾共抗天灾,同生共死。
堂堂大儒,可以因道而亡,也可以寿尽而亡。
但若是因为一身功绩,反而落入宵小之手,最后受到迫害而亡……
我不见则已,见之必定倾我之力。
否则我道心难安,枉读十年书,枉做一世人!”
伍正则顿时哑然,他只觉得喉头哽着什么。
明明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作那一句:
“叙之啊,从前我曾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不要好勇斗狠……”
陈叙笑道:“夫子,此乃行侠仗义,何来好勇斗狠?”
说罢了,他抬起酒壶,斟满醉灵酒,请伍正则与冯原柏同饮。
冯原柏举起酒杯,连饮三杯。
饮罢,他以箸击杯,大笑起来,口中吟诵: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好一句行侠仗义,何来好勇斗狠?
叙之,我从未看错你,你也从来不曾变。
变的是这个世道,纵然我冯原柏从来不敢自诩真君子,可见得今时今日,某人某事,亦觉义愤填膺,难以自持。
伍训导,你所在是清净衙门,偏安一隅,日子倒也过得。
却不知朝中的许多事情……
即便不是朝中,仅仅只是我小小一个云江府而已,你瞧来似乎是吏治清明,市井繁华。
可实际,呵。
不说其他,单只是南北大运河建成后,从云水河到元沧江的这一段水路,短短十数日内,已有各方势力,数百人因此而亡。
我冯某虽是云江县令,可我能做什么?
我最多也不过是抓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其余我什么也做不了。
这天下已经烂透了。
闻大儒若当真因功绩遭受迫害而亡,他一身功德,必生反噬。
届时便是另一场灭国大灾!
国朝可灭,百姓何辜?”
冯原柏自斟灵酒,又饮尽一杯。
他的声音却砸在人心上,带来震颤,久久无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