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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福晋叹息一声,道:“你就在此处,安心住下,好生疗养,庵堂中糙米疏食,却也少不了你与孩子一口饭吃,此处也算是个安稳之乡,可以供你抚养孩子长大,你若不愿带着孩子落发,便当个修行的居士也罢。”“多谢贵人善心。”罗青道,“奴以纺织针黹,足以供我们母女度日,庵中若愿意赏给一间房屋,暂供栖身,万谢难表奴心意,愿虔诚礼佛,刻苦修行,不堕清名。”
四福晋终于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半晌,点头道:“你如此自强不息,这孩子长大,学得你几分,定然不差。”
罗青似乎笑了一下:“贵人谬赞。”
四福晋感到很疲惫了,她按了按额头,黄鹂忙扶住她,要扶她回去休息。
四福晋却没动,顿了一会,她转回身,走到罗青身边,黄鹂忙端墩子来给她坐下。
“你就半点儿都不恨吗?”
罗青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对反复追问,并无不快愠怒,而是用很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真不恨。”
“为什么呢?”四福晋蹙起眉,“也不恨命吗?”
“一直困在恨意当中,哪还有活下去的力气。况且,若是他们日子过得很好,我或许还会不平,但我那弟弟投奔父亲亲友,并没讨到好下场,哪还有值得我恨的地方。”
罗青缓了一会,她身体还是很弱,说这样长的话,很耗费她的体力。
但她语气坚定地,继续道:“至于命,人生在世,凡遇困顿之人,多要恨命,人人都这样恨,又能从中讨到什么好处呢?既然恨它无用,不如站起身,不信这命,熬到头,活多久、多少欢喜、多少惨淡,都是凭自己这双手拼出来的。”
四福晋顿了一会:“总得有点什么东西恨着,心中才有个念想。”
“想些好事情,不也算念想吗。”罗青笑了,她声音渐渐低微,看得出真的疲惫,但还坚持道,“如果真有命,我也该谢它,让我投生在还过得去的人家,所以通文字,学礼仪,到京城来,还能靠着这些东西给全家讨到一口饭,有了栖身之所。”
她道:“刚上京时,各个乡屯都不收容难民,因我懂礼仪,又通诗书,一个官庄管事的官差大人叫我到他们家,教导他们家的女孩儿,这差事做了一年,攒下几两银子,才能在村中租得地种。”
四福晋没有继续问她后来为什么没做下去,人世之间,总是有许多磨难坎坷,难让人如意。
一个官庄管事,官位不大,想教诲家里女孩规矩诗书,野心不小,排头也多半不小,罗青年轻妇人,要长久在他们家中讨饭,也难。
她定定看着罗青,那么多的磨难压在她的身上,这个女人像一棵野草,好像随风倒着,却没被压死,就像昨夜,那样厚的雪,那样冷的天,她刚诞下孩子,拖着产后的身体,爬出那么远的山路。
她想祝罗青劫波渡尽,以后的日子都会好的,又觉得这句话说给罗青,或许反而是侮辱了她。
是啊,命数,算什么东西呢。
四福晋想了好一会,才慢慢说:“你先休息吧。那孩子,会有妥帖人照顾着,你不必担心。”
罗青向她道谢:“实不相瞒,在她之前,我已死了三个孩子了,她便是这最后一条命,若无您与各位援手,我们娘俩,也要做黄泉路上伴了。”
四福晋拧起眉,罗青明白她的惊疑,苦笑:“逃荒的路上,缺粮的冬天……他们投生了来,是我无能,没能把他们养大。”
四福晋心神一震,定定看着她,罗青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慢慢闭上眼,又昏睡过去。
四福晋黄鹂的搀扶下走出配殿,身上披着厚重的斗篷,她仰头望向天面,冬日的太阳也仍然刺眼,她一阵恍惚,却驻足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