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厨房里是咕嘟的汤锅飘出贝类和海藻的鲜腥味，楼上的菲涅尔透镜在运转，鲸油发电机组低沉嗡鸣。
林博从床底翻出老提姆的冬青木箱子，里面有一万帝国铜圆，许多海螺和石子收藏，以及一枚木雕。
他轻轻捉起机器人造型的粗陋木雕，细细打量，细细打量。
这是林博的第一件残响遗物【小提姆的机器人玩偶】，已经献祭给了综网，破碎成灰，没想到还能再见。
细细摩挲，这一次，他没有听见残响的回声，只有木料自己讲述的故事。
身后的旋转楼梯的铁台阶敲响脚步，慢吞吞的，每一下都踩得很轻，走一段就停下来歇息，揉揉小腿，敲敲膝盖，但终究还是到了二楼。
“你是谁？”来者用克宁语惊疑不定地发问。
林博转过身，瞧见了老提姆，他一点都没变，面容如礁石似的黧黑，短发全白，皱纹如刻。
“我叫……林博。不是歹徒，也不是罪犯，只是流浪过来的异乡人。”
“你怎么偷偷上的二楼？我在厨房没听见响动。”老提姆保持他的警惕，不断打量这个白衣青年的面容和装束，渐渐放松下来，又盯着林博手里的木雕。
“原谅我冒昧闯入。”林博放回木雕，“很有趣的小物件。看着也有年头了。”
“好了，小孩，别留在我睡觉的地方，这里是守夜人的领地，就像石塔镇是珀尔老爷的领地，白石岛是安彻大公的领地，克宁是皇帝的领地，你不能冒冒失失闯进来。跟我下楼，贻贝炖好了，你饿了就一起吃点。不饿就看着我吃，我还得接着盘问你。”
林博点点头。很顺从地跟上老提姆，同时提醒，“发电机该添油了。”
“你怎么知道？”
“听出来的。”
“所以你还是个机械师？你先下楼吃点东西，别偷我的糖和咖啡，我去瞧瞧是不是那么一回事，小孩，你也可以趁现在逃走，我就当没见过你。”
林博在厨房等了好一会。锅里的贻贝都烫开了壳，还有一桶生鲜牡蛎，现在是凌晨，这是守夜人的早饭。
老提姆哼哼着下楼，“你的耳朵挺灵光，手脚还是干净的。既然没有走，就一起吃点。不过，我只有一把牡蛎刀。”
“我自带了。”林博笑着从弹药袋摸出一把小刀，撬开壳，划断足丝，托着鲜肉一起放进口中，冰凉的金属腥气也是一种调味。
他和老提姆聊了许多，脚边的贝壳堆成小土包，还吃了点面包和火塘余炭煨熟的马铃薯。
“小孩，你有地方去吗？”
林博笑着摇头。
“那，先留在这，住几天随你，去镇上找找工作，要么去金贝市里。”老提姆挠着下巴的胡茬，“你手脚利索，替我干点活，就当饭钱，行不行？”
林博答应下来，而老提姆回卧室呼呼大睡，实在很困了。
维护灯塔的日常所需不是什么麻烦事，林博早就习惯，把一楼收拾妥当，就在门前院子里驻足思考。
他能确定这个老提姆是活人。复活生灵的手段对综网玩家来说司空见惯，但复活一个因为寿命结束而死的人，就连完全复活术都做不到，或者说在归来的瞬间就会再度死去，需要以不老药续命。
林博从未打算复活老提姆，但再次看到这位朋友与恩人，依旧免不了感叹岁月。
他沉静地凝望这个隐藏教室里的时空，比岬角的范围还小一点，只有他和老提姆两个活人。
这里是一段更久远的历史。
比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节点还要更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