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亦不可冒然出手,一旦出手就会登上清流的船。这盘棋落子于扬州,实则角力于庙堂,漕运和盐政都是关系到国朝根基的大事,压根不是扬州几个官绅的问题。诸如刘家之流,放在大燕万里疆域之中又能算什么?”
黄西滨逐渐领悟,他略显惊惧地说道:“明府之意,薛同知赴任扬州,其实是清流和宁党的再度争锋?”
“恐不止于此。”
谭明光平静地说道:“且观之,好戏犹在后头。老夫助过薛淮一次,现下要看他能否挡住对方的第一波攻势。若连此等事都无力应对,他在扬州必难久待。他在京中有所依仗,大可从容抽身而去,老夫若贸然助力,届时何以自处?”
话虽如此,他眼底深处依旧闪过挣扎之意。
终究化作一片寂寥萧索。
……
北城,永庆坊。
扬州四姓之首的刘家大宅便坐落于此。
“不知那位小薛大人如今是否头疼?”
余庆堂内,一位年过五旬的老者面带讥讽,哂笑道:“若非怕他狗急跳墙,老夫真想去府衙当面拜会一番,看看小薛大人可还如影园夜宴一般大义凛然。”
他便是四姓之一王氏家主王世林。
坐在他对面的郑氏家主郑博彦亦笑道:“维森兄放心,薛同知断然不会在你面前恣意妄为,这位年轻贵人精明着呢。”
“精明?老夫看着也有限得很。”王世林冷哼道:“他若真精明,就不该狂妄自大地接招,明明一个拖字诀就能暂时搁置那些难题,他却非要提上日程,如今没有一年半载休想抽身。”
“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郑博彦摩挲着手中的杯盏,徐徐道:“过个一年半载,薛同知身上的锐气想必已经磨平,不会再想着为难我等。”
在座白氏家主白修和葛氏家主葛怀城皆颔首称是。
这四人加上端坐主位的刘傅,便是扬州本地豪族之翘楚,除了几年前与刘家决裂的乔家、自成一派稳步拓展的沈家,余者难望这五家项背。
王世林看向沉默的刘傅,恭谨地问道:“子承兄,你觉得薛同知有没有可能是故意装傻,从而以此来迷惑我等?”
“这不重要。”
刘傅轻描淡写一言带过,逐一看向四人说道:“今日请诸位来此,与那位新任同知无关,而是有件要事相告。”
白修连忙问道:“何事如此要紧?”
刘傅稍稍沉默,然后轻声道:“京城那边来信了。”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扬州盐商富甲天下,在场五人皆腰缠万贯之辈,但他们深知这泼天富贵非凭本事,实赖朝中勾连、漕盐私谋而来。
这世上没有平白得来的好处,他们靠着漕运河工和盐政大发横财,自然需要定期上供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旁人取代。
葛怀城迟疑道:“去岁国库困窘,京中索银百万。仅仅半载,竟又伸手……此番数额几何?”
刘傅不语,只比出一个手势。
就连一贯唯他马首是瞻的白修都忍不住皱眉道:“这般多?”
京中的胃口一次比一次大,虽说这影响不到他们各自的家底,但是盘子只有那么大,京中多拿一部分,他们就得少拿对应的数额。
郑博彦亦沉声道:“子承兄,若循旧例,盐运司断无此巨银,这不是逼得我们要拿自家的银子填补缺口?”
“诸位莫急。”
刘傅冷静地说道:“我已经想到应对之法,今日便请诸位共同参详。”
众人素来敬佩他的眼光和谋略,当下齐声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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