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戈。
韩佥的陈述不偏不倚,尽可能地还原江南事端的实情,从两淮盐商为何要断掉给漕帮的份子钱、为何要减少租用漕船的比例,到漕运衙门为何会针对打压盐商们的货船,乃至近来两边渐成水火之势,一桩桩一件件讲得非常详细。
天子对韩佥很满意,但是对江南的官员很不满意。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两边都还算克制,薛淮没有唆使那些盐商正面对抗漕运衙门,而蒋济舟也没有进一步使用强硬的手段逼迫盐商们服软,双方的斗争被控制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内。
否则要是他们大打出手,把江南赋税重地弄得民怨沸腾人心惶惶,天子绝对不会是当下这般淡定的神态。
韩佥说完之后,天子沉吟片刻问道:“你怎么看待此事?”
这是很罕见的状况,天子一般不会询问韩佥对于具体朝政的看法,这也能说明他此刻内心的情绪起伏。
韩佥垂首道:“陛下,依臣拙见,此事根源在于利益。两淮盐协想降低自身不必要的支出,而漕运衙门不能对他们单独破例,因此难说谁对谁错。”
天子微微颔首。
其实只要两边能够始终保持足够的克制,莫要引发地方的大规模动乱,这对天子来说不是坏事。
无论他是借薛淮之手来敲打漕衙和宁党,还是让清流一党认清局势安分一点,他都可以居中裁决,这便是“使臣下相争”的帝王之道。
但天子隐隐有些担忧,盖因薛淮这家伙没那么老实,从他过往的表现来看,他总是会尽量谋求最大的成果。
也就是说,江南的风波可以控制只是一个假象,谁也无法确定那个盖子何时会被揭开,继而闹出一场惊天风波。
当此时,天子不由得想起那次沈望的奏对。
一个猜测忽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或许这对师徒私下里已经商议妥当,由沈望先行进谏,劝说天子尝试对漕运进行改革,并且将扬州设为试点。
在天子没有明确答应之际,远在江南的薛淮便配合他的座师,挑起两淮盐商和漕运衙门的争端,这个时候沈望再度进言,只要薛淮适时呈上一封奏章,师徒二人便可以完成一次心照不宣的合作。
而到了那个时候,面对江南重地的忧患,似乎天子只能答应沈望的奏请。
“呵呵。”
凉亭中夏风习习,天子忽然发出的轻笑让两位大太监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动作,只有韩佥还像一个木桩那般站在旁边。
天子目光幽深地望着湖面,淡淡道:“此事暂且搁置,朕知道了。”
韩佥躬身应道:“是,陛下。”
……
翌日,早朝之后,工部尚书沈望被天子留对。
御书房中,天子坐在御案之后,抬眼望着沈望清癯的面容,眼神显得十分复杂。
他当然知道沈望并非世人心目中一味追求清正的迂腐官员,从当初他奉旨查办工部贪渎案的过程便能看出,沈望并不缺少官场权术的造诣,只不过相较于薛明纶等人,他始终有着高于标准的底线和准则,而这便是天子看重他并且要让他入阁的缘由。
可是如果沈望和薛淮私下串联,为达目的不惜挑动盐漕之争,这便触犯了天子的逆鳞——身为臣子,怎可将这份心机用在君王身上?
“沈卿。”
天子语调平和一如往常,甚至还带着浅淡的笑意:“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廷推结果?”
孙炎乞骸骨之后,内阁现有四位大学士,自然需要增补一名,最终进入候选的是礼部尚书郑元和工部尚书沈望。
在前几天的大廷推中,沈望的得票远远超过郑元,入阁已是板上钉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