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命其入宫面谈,据说君臣相得。

    是日,有数十名大族子弟包揽长安东市酒坊,称为李公大捷所贺,所以今日东市之内酒水的花销他们全包,又有百余文人同时进诗,其乐融融。

    “青海一战全溃,承风岭顿兵不前,两万前军粮秣尽丧,困守连营......现在不过是侥幸杀了几千个贼奴,他便赶紧回朝,打算把身上的虱子给挠掉?”

    黑齿常之抓起酒杯仰头饮尽,随即重重放下。

    辛辣的酒水,冲的他眼神发红。

    “贤弟,我曾经是百济人,承风岭夜袭血战一场,跟着我到大唐来的家族子弟战死四名,同乡亲信死伤十多人,亲兵战死过百!

    现在这承风岭的承字,反倒成了他李敬玄乘风而上的乘风岭!”

    武安替他倒满酒水,缓缓道:

    “兄长何须生气,我本来以为他会在河西多呆一年,现在他急着回来,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到时候,和他拼个性命又不是难事。”

    黑齿常之苦笑一声,抬着醉眼打量面前的青年。

    “我......当年也是你这般。”

    当年,百济国破灭。

    苏定方等大唐将帅领着唐军连破三国,只有百济郡将黑齿常之等极少数人领着残兵边走边打,到最后甚至又积攒起数万兵力,意图和唐军决战,最终眼见复国无望,才不得不解兵投降。

    “国家亡了,我却替敌国效死,将士死了,我还不能替他们讨还公道。”

    黑齿常之嘿然冷笑起来,抬手叩着桌案。

    “你觉得对不起那些为你死战殿后的同袍兄弟,而我,又何尝不是对不起那些跟着我冲入敌营的部下!”

    黑齿常之和武安之间,有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在军中招募敢死之士,趁夜袭营,这事情,其实是提前上报过的,黑齿常之后来也因此得到了一批甲胄和精锐。

    “我们抓到那个吐蕃将军时,我还记得李敬玄派来的人要我们守在原地,等李敬玄再派人过来接收。”

    这样一来,袭营的大半功劳,自然就顺理成章地被李敬玄划拉过去。

    黑齿常之吐着酒气,有些快意道:

    “当时那些贼奴疯了一样冲过来,从四面八方围拢,你当时一刀剁了他那个亲信的狗头,又一刀剁了那个吐蕃将军,李敬玄吃了个哑巴亏,只能用卡饷钱的小手段恶心我们。

    现在看来,什么狗屁宰辅,不也就是个心思狭隘的文犬。”

    正说话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外面轻叩书房的门,唤道:“郎君,有客来了。”

    “谁?”

    “那人自称,是洮河道大总管李公帐下文吏,希望见见郎君。”

    武安和面前的黑齿常之对视一眼,嗯了一声。

    “见。”

    书房内的酒味太大,儒生打扮的男人一进来就掩住鼻子,仿佛嫌弃的不行,仅仅是站在门口。

    屋内,两个男人都同时抬头看向他。

    一瞬间,仿佛屋外的寒风陡然大了许多,疯狂的往人骨髓里钻。

    文吏打了个寒颤,有些不自然地躬身施礼。

    “请问,哪位是武都尉?”

    “我。”

    武安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重新拿起酒壶倒酒,先给黑齿常之满上。

    “在下是李公的门客,今日,特来替李公邀请,请武都尉今夜去教坊司一醉方休。”

    “这不好吧?”

    武安晃着手里的酒杯,淡淡道:“我射过李公一箭,他反倒是请我去教坊司玩,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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