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肠辘辘,百姓也同样饥饿难耐——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能逃得掉?

    又有谁有力量反抗命运?

    风在城中呼啸,吹散了血腥,也吹散了最后一丝人性。

    众人泣不成声,那种压抑到极点的哭号。

    仿佛从胸腔被撕裂的深处迸出,声音嘶哑而绝望。

    城中所有幸存者,无论是吞噬者还是被吞噬者,都在这场无法逃离的浩劫中痛苦挣扎。

    然而,只要有人被逼至绝境,精神彻底崩坏——

    想要冒死冲向城门试图逃离这座炼狱般的睢阳——

    周围的百姓立刻会爆发出近乎疯狂的反应。

    他们如受惊的野兽一般蜂拥而上,有的人双拳乱挥。

    有的人抽起地上半湿的木棍,有的甚至直接抓起瓦砾和砂石砸向那试图逃亡者。

    所有人情绪崩溃,大喊大叫,声音嘶哑,近乎撕心裂肺:

    “岂有此理!他竟敢妄想打开城门?”

    “引贼入城?他难道不记得张将军对睢阳的恩义与守护?”

    “不记得这些日子里,是谁用最后的余粮供我们活下去的吗!”

    “我家的大郎还在城墙上奋勇杀敌,他从未退缩半步!”

    “我这老身虽老朽无力,不能为睢阳出兵,但绝不容有人拖累将军,让睢阳的血白流!”

    “杀了他!留他也是祸害!”

    “此人体力强健,气血旺盛,用来献祭张将军也不失为忠义之举!”

    那被扑倒在地的人往往拼命挣扎,嗓子嘶喊得像破碎的笛声。

    可他越挣扎,越激起周围人无处宣泄的愤怒。

    有人狠狠踢在他的肋骨上;有人抓住他的头发往泥中猛按;

    有人在歇斯底里的恐惧与愤怒驱使下,抄起锋利的碎瓷片在空中乱挥。

    所有的一切混杂着雨水、泥浆、血腥、哭嚎、嘶吼,交织成一幅绝望到无法直视的图景。

    杀与不杀,在此刻已经不是善恶,而是求生。

    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小镇,一个饥饿得快要疯掉的城池,整个睢阳已彻底脱离凡俗的尺度。

    那些围殴者的眼睛里不再有仁义、同情、道德,只剩下饿得发抖的双手,和求生的本能。

    甚至有人边哭边打,嘴里反复喊着: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不能放你出去……我们不能死……睢阳不能亡……”

    地面泥泞,被鲜血染成暗褐,雨水不停冲刷,却冲不去这座城池积累的绝望与残酷。

    有人悲恸落泪,有人痛苦而语不能发,有人仰望天幕,只觉心如被利刃割裂。

    那是一种跨越朝代、跨越时空的痛——

    一种对守城之人最后尊严的悼念,

    悲何其甚,痛何其深!

    无论是杀伐、是牺牲、是挣扎、是疯狂,所有的一切最终都被浓缩成了一个最悲凉的事实——

    睢阳城里,没有一个人是罪人;

    但他们每一个人,都被命运逼成了无路可退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