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重重抵在冰冷潮湿的地面,肩膀无声地耸动,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抽搐。
关山站起身,锃亮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敲击在死寂之上。
他俯身,动作精准而优雅,如同处理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从顾生智那肮脏、汗湿、无力颤抖的手中,轻轻抽出了那两张浸透了绝望与谎言的纸。他甚至没有低头再看一眼地上那滩名为顾生智的烂泥。
他低头,极其认真地将那两张纸对折,再对折,棱角分明,边缘锐利,如同在包装一份准备呈递给死神的礼物。他将这份灵魂的讣告郑重地放入自己熨帖的衬衫内侧口袋,紧贴着他似乎不存在心跳的位置。然后,他才缓缓地再次俯身,靠近顾生智耳边。“老顾,”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柔和,如同墓穴里的幽风,“湖跺这潭水,深得很。淹死个把人…”他顿了顿,冰冷的呼吸拂过顾生智的耳廓,“连个涟漪都算不上,更掀不起什么规则的风浪。”他直起身,语气如同最后的超度,“安心去吧。你那远方的宝贝疙瘩…自会有人妥善照料,你知道我关山言出必践,说一不二。”说完,关山再无半分停留。他转身,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清晰得如同丧钟的倒计时。
他走向紧闭的铁门,抬手,用指节在厚重的金属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笃!笃!笃。”声音沉闷、干脆,如同某种早已约定的、终结生命的古老咒语。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外面走廊浑浊的光线吝啬地涌入一丝。
关山侧身,身影优雅地融入那片微弱的光亮之中,背对着禁闭室,没有回头,没有一丝留恋,仿佛身后的绝望与死亡与他毫无瓜葛。
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
“咔哒。”锁舌落下的声音,清脆,冰冷,如同心脏停止跳动的最后一声脆响。
最后一丝光线被彻底吞噬。
狭小囚笼重新堕入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只有那颗被他遗忘在角落的玻璃弹珠,似乎被门外那无情离去的脚步震动,再次骨碌碌…骨碌碌…地滚动起来。
一下,又一下…
在彻底吞噬一切的死寂中,那滚动的声音,是唯一还在继续的冰冷无情的生命倒计时,碾过冰冷的水泥地,也碾过墙角那个彻底坍塌、无声无息的阴影。
黑暗,最终吞没了一切,连同那最后一点微弱的、象征生命流逝的声响。
4、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紧闭的铁门外,传来极其轻微、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门口,带着一丝犹豫和听天由命的麻木。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厚重的铁门再次发出令人牙酸的**,向内滑开一道缝隙。看守所长老莫那张布满油汗、带着长期睡眠不足浮肿的脸庞,畏缩地探了进来。浑浊的小眼睛像受惊的老鼠,飞快地在逼仄的空间里扫视。当他看到墙角那滩彻底失去生气的“物体”时,眼皮剧烈地跳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动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鼓起毕生的勇气,才缓缓推开门,侧着臃肿的身体挤了进来。空气里凝滞的汗酸、绝望和若有似无的死亡气息让他胃部一阵抽搐。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硬壳文件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不敢靠得太近,停在距离顾生智几步远的地方,喉咙里发出吞咽口水的咕噜声。
“顾老…顾生智!”老莫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试探和掩饰不住的恐惧。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死寂的回音。
老莫的心沉了下去,他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鼓起更大的勇气,向前挪了半步,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带着公事公办的僵硬:“顾生智!起来!签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