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静谧夜晚。
“他”多半以为那是托付给自己的信任,是对其心性的认可。然而很快那些脸上只有怀疑、愤怒与……一丝恐惧。
——你最怕的并不是背叛。
视角变低,他看着少年奔跑在熟悉的回廊庭院之间。如此温暖,明亮,带着几分慵懒的惬意——这就是“任映真”人生中最为纯粹快乐的时光。
“师父——!”
“他”的一切围绕着那位须发皆白的古松仙翁。老者看着他的眼神确实有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宠溺。天演阁是这孩子的乐园,从长老到童子,没有人不喜欢“他”。师兄师姐们争着带小孩下山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同一个人。
这里是家,是堡垒,是能隔绝外界一切风雨的桃花源。
【能给个近景吗,我第一次看见任映真脸上露出这种表情,甚至有点像伪人,因为太违和了】
【……那是羡慕吗?】
直到师父去世了。
天命是无法违抗的。那份无所顾忌的快乐仿佛也随之溘然长逝。
师叔接任了阁主之位,他天性严谨刻板,担心这前任阁主亲传弟子的跳脱性格会引来大祸,可怕的往往不是蠢蛋,而是聪明人的灵机一动。于是他处处约束“他”,想要压一压这孩子的个性,磨去那些危险的锋芒,发表的见解被斥为轻狂,所有努力只会得到更严苛的管束。
“他”已经无处倾诉,尽管尚还年少气盛,可他也已经是需要教导更年幼师弟师妹的师兄了。
这就是他最终离开的理由。最亲近的长辈想将你修剪成标准的盆景,已经蚕食掉了他最后的眷恋。
——你最怕的也并不是得到美好之后又失去它。
断壁残垣,焦土千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焦糊和尸体腐烂的恶臭。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和“任映真”死去的那天天色相同。
任映真看见一个只有七八岁、骨瘦如柴的孩童。“他”蜷成一团,正在抱着自己发抖。饥饿、死亡,远处隐约传来厮杀声、哭喊声,以及近处野狗争食的低吼和秃鹫盘旋的嘶鸣。
好害怕。
小孩没有哭,任映真知道这也是因为害怕。这双眼睛盛满了恐惧。
如果眼泪会冲掉脸上的泥灰,“他”也会跟其他流离失所的小孩一样被抓走,从此再也回不来了。越不起眼越好,“他”祈祷着自己永远不要被发现。
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狩猎场,你是其中最脆弱,最可口的猎物。
在这种恐惧的衬托下,天演阁的那段时光更像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这种深植于幼年、对世界最基本的信任感被彻底摧毁的创伤,才是“他”所有恐惧的根源。
我不害怕背叛,因为我从未相信过有持久的善意;我不害怕失去美好,因为这美好本就不属于我;我害怕真实的自我,因为我知道一旦展露就将迎来灭顶之灾,我害怕无能为力的弱小的自己,害怕这个会吃掉我的世界。
原来我们连恐惧都是一样的。任映真想。
可如果这就是你的一生,你的幸福快乐未免也太短暂了。漫长寒夜中偶然迸溅的一点星火转瞬即逝,只会留下更深的寂寥罢了。他很明白这一点,因为他切身体会过。
“你走了很长的夜路啊。”任映真说。
那孩子似乎感知到了他的靠近,猛地抬起头,脏污的小脸上那双过于清澈的眼中充满了惊惶,随即像是害怕被伤害般,更快地抱紧了自己的头,蜷缩成更小的一团,试图消失。
“我知道、你……我们曾经怀疑过一切,包括自己存在的意义。”他蹲下来,同孩子平视,伸出手,掌心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