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刑不肃,此刘二牧之所以失益州也。】

    “刘二牧……”姜维嘀咕一声。

    很自然就联想到先后担任益州牧的刘焉刘璋父子。

    父子两代经营益州二十余年,本应根基深厚,难为外人所动摇。

    但实际情况是,先帝入蜀不过三年,就取而代之。

    益州大多数士、吏,非但不助刘璋抵御外敌,反而各种明投暗助,再不济也是半推半就。

    而究其原因,正如邓艾纸上那八字所言。

    德政不举,威刑不肃。

    再结合眼下情势。

    姜维自然明白其意指:

    “士载想说《蜀科》虽然制于蜀,但其威刑肃法之要旨,正合眼下乱世,故将来关中修订新律,必也与《蜀科》大同而小异?”

    见邓艾颔首,姜维却还是摇头道:

    “便是你熟读律令又如何呢?”

    “郡国之守相,职在治民、进贤、劝功、典兵禁、备盗贼、决讼检奸、劝民农桑、振救乏绝……可谓无所不管,无所不晓。若实在才器不周,那至少也该懂得知人善用,赏罚分明。”

    “岂能效仿区区文法吏,每天只对着律令死记硬背?”

    邓艾闻得此言,还是平静抬笔,又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姜维又低头一看,发现这次是个问句。

    【高皇帝以三章之法得天下,终以九章之法治天下,何也?】

    这次,姜维想了好一会儿,方才明白邓艾的意指。

    所谓以三章之法得天下。

    自然是指高皇帝兵入秦都咸阳之后,认为秦法繁苛,百姓不堪其扰,故去繁就简,仅仅约定“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这三条简明到极点的法令。

    但大汉立国之后。

    面对一个地跨万里,生民千万,庶事亿巨的庞大帝国。

    自然不可能继续靠着三条极端简陋的法律来治理国家。

    所以高帝很快就命令丞相萧何在秦法的基础之上,顺应时势作增减修改,制成九篇新律,是为《九章律》。

    后世之人在此基础上,又陆续补充了《傍章》、《越宫律》、《朝律》等文。

    至今汉律林林总总,已不下六十篇。

    较之昔年秦律之繁复,也不遑多让。

    只是在定罪和刑罚上更加宽松,不至于生生逼出个“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的局面。

    而姜维一路思量到此处,已经彻底明白邓艾的心意:

    “繁复的律法,便是繁复的天下事。”

    “公卿、宗室、官吏、兵民、百工、商贾,甚至胡夷,皆逃不出律令的约束。”

    “所以士载读的不是《蜀科》,而是这背后的生民百态,更是这背后的治乱之道啊!”

    听到姜维此言,邓艾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又抬笔写下第三行字,方才起身告辞。

    他终究是麋威的佐吏,不过是歇息时读读书,增长见闻。

    该做的事,没有丝毫懈怠。

    而姜维看到纸上最后那句话,一下便抓到眼前,久久移不开视线。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这位同僚沉默寡言的表面下,藏着何等高远的志向和敏锐的思虑。

    或许邓艾所求,已经远超一个冯翊太守的印绶。

    这么一想,自己虽然投入卫将军门下更早。

    但若满足于现状,率性而为,不思励精于学问,将来怕不是要被这位“艾艾”给后来居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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