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在朝堂上以铁面无私、油盐不进著称的“铁面阎罗”,此刻神情肃穆,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审视着缓步而入的沈青凰。
“让张大人久等了。”沈青凰微微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福身礼,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紧张,“府中遭逢变故,人手杂乱,好不容易才从二房、三房争抢的旧物中,将将寻到这几年的总账,还请大人过目。”
她将那本带着“瑕疵”的账册,亲手递了过去。
张勋的目光在账册封皮那块不甚起眼的茶渍上停留了一瞬,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异色。
他接过账册,并未立刻翻阅,而是沉声问道:“世子妃可知,伪造账目,欺瞒上听,是何罪过?”
这声问话,带着审判官般的威压,足以让寻常女子吓得花容失色。
沈青凰却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她抬起头,直视着张勋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语气坦然:“青凰一介妇人,不懂朝堂法度。只知道,国公府世代忠良,夫君更是为国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如今他重病在榻,生死未卜,却还要蒙受此等不白之冤。青凰能做的,便是将这府中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呈给大人,呈给陛下,以证清白。”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没有激昂的辩解,没有委屈的哭诉,只有一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荡。
“至于这账册……”她顿了顿,唇边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老夫人去得突然,许多事都未及交接。二婶三婶为了府中中馈之权,闹得不可开交,想必许多账目早已是一团乱麻。这本总账,还是我凭着老夫人的遗物才强行要回来的。其中若有疏漏错乱之处,恐怕还要劳烦张大人费心梳理,为国公府……也为二房三房,理一理这笔糊涂账了。”
一番话,四两拨千斤。
既解释了账册可能存在的问题,又不动声色地将二房三房的贪婪无能、府内管理的混乱,推到了张勋的面前。
言下之意,账若有问题,那也是内宅妇人争权夺利所致,与“图谋不轨”这等泼天大罪,可沾不上半点关系。
张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翻开了账册。
一页,两页……他看得极为仔细,时而蹙眉,时而点头。
账目确实做得干净,每一笔进出都有源可溯,偶有几处笔误或涂改,旁边都有标注说明,反而更显真实。
许久,他才合上账册,声音缓和了些许:“账册,本官会带回都察院仔细核查。世子妃放心,陛下圣明,都察院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多谢张大人。”沈青凰再次福身,“夜深了,青凰就不多留大人了。来人,送张大人出府。”
张勋起身,拿着账册,在与沈青凰擦肩而过时,忽然低声道了一句:“世子妃,保重。”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沈青凰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回过头,只看到张勋那刚正不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她明白,张勋看出了些什么,但他选择了沉默。
这位铁面御史,心中自有一杆秤。
送走了张勋,沈青凰并未立刻回房,而是转身去了书房。
她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了另一套账本。
这才是真正的“黑账”,里面不仅记录了陆府这些年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更有一笔笔触目惊心的烂账,牵扯着朝中不少官员。
前世,她也是在掌家后,才偶然发现了这套账本,并利用它,为陆寒琛扫平了不少障碍。
这一世,她提前拿到了它。
烛火下,沈青凰一页页地翻阅着,神情专注而冰冷。
她的手指,最终停留在了一页记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