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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 年的春天,南方的梅雨季比往年早了近半个月。雨丝像被扯碎的棉絮,裹着华南地区特有的潮气黏在皮肤上,凉得能渗进骨头缝里 ——
清晨推开窗,老街的青石板上总蒙着一层薄苔,踩上去能听见 “滋啦” 的轻响,墙角的爬山虎被雨水泡得发亮,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潮湿的霉味。
从市区往老街的三里石子路还没铺水泥,坑洼里积的雨水能映出头顶的槐树影,自行车轮碾过时,时常溅起指甲盖大的泥点:
泥点里混着路边老槐树的枯黄落叶,还有偶尔从供销社后门飘来的、“蜂花” 牌廉价肥皂的淡香 ——
那是供销社里卖得最好的日用品,一块五毛钱能用上半个月,老街主妇们总爱趁着雨小的时候,攥着零钱来囤货。
林凡的 “便民小铺” 就嵌在老街中段最热闹的拐角,左边是修鞋的李伯摊,右边是卖早点的陈姨推车。
木质招牌是前两年请巷尾的老木匠做的,“便民” 二字的红漆早已褪得露出深褐色木纹,只在笔画拐角处还剩点艳色,却在灰蒙蒙的雨雾里,透着比周遭更浓的烟火气。
李伯的修鞋摊总摆着个掉漆的铁皮盒,里面装着大小不一的鞋钉和磨得发亮的顶针,他修鞋时总爱哼着粤剧片段,手上的老茧能把粗麻绳磨得发烫;
今年开春后,他在摊旁支起了卖袜子的木架,“天鹅牌” 棉袜一块钱三双,常有放学的孩子拉着家长的手来挑,李伯总会多送颗水果糖 ——
那是从林凡店里换的货,他说 “孩子甜了,生意才甜”。陈姨的早点车则是老街的 “晨钟”,每天五点半准点推出来,煤炉上的铁锅冒着白汽,豆浆两毛钱一碗,油条五分钱一根,
最近还多了块写着 “茶叶蛋五毛钱俩” 的硬纸板。陈姨总说自己的茶叶蛋是 “秘方”,用八角、桂皮煮上整夜,连汤都透着香,林凡去进货前,总爱来买两个当早饭。
这年正是个体经济从政策松绑里 “冒尖” 的年头,据当时的《经济日报》报道,1993 年全国个体工商户已突破 1766 万户,南方沿海地区更是掀起 “开店热”。
老街半数人家拆了院墙开铺子:张叔家的裁缝铺添了台二手缝纫机,能做当时流行的 “萝卜裤”;
赵婶把自家堂屋改成了杂货店,卖些针头线脑和小孩玩具;连巷口的老王都摆起了水果摊,推着木板车在街上来回吆喝。
但林凡守着的小店始终只卖童装、玩具和文具—— 货架最上层摆着散装的水果硬糖,用三个玻璃罐盛着,分别标着 “橘子味”“香蕉味”“草莓味”,那是笑笑最喜欢的零食,林凡总怕她偷吃,却又忍不住每天多放两颗在她的小口袋里;
中层是肥皂、火柴、针线包,都是每周三清晨去市区南门批发市场批的货,肥皂每块比供销社便宜一毛钱,针线包五毛钱一个,里面有六根不同颜色的线,老街的媳妇们都爱来这儿买;
最下层堆着几箱娃哈哈,箱角总被蹭得发白,批发价一块二一瓶,卖一块五,利润薄得很,但林凡一直没涨价 ——
他知道老街的孩子都爱喝,多赚那三毛钱,心里不踏实。
林凡既当爹又当妈,带着五岁的笑笑过活已有大半年。
店里的红木算盘旁总放着笑笑的小画本,画本的封面是粉色的塑料皮,边角被磨得卷了边。里面歪歪扭扭画着不少小人:
有举着算盘的爸爸,穿着蓝色褂子,嘴角画得翘翘的;
有摆着糖果罐的小店,门囗画着棵小槐树;还有抱着洋娃娃的自己,扎着两个小辫子。
唯独在画本的最后一页,留着一块空白,笑笑总说那是 “妈妈的位置”,偶尔会用蜡笔在上面画几道长头发,却从没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