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根没洗干净的豆浆勺,勺柄上的木把裂了道缝。
老王用粗瓷碗舀豆浆时,指节因为天冷泛着青,碗边有个小豁口,是以前摔的,碗沿结着层薄霜 ——
他哈了口白气,“呼” 地吹在碗沿上,白气在碗沿绕了圈,霜化成小水珠,顺着豁口往下滴,滴在地上的雪上,融出个小坑。他哑着嗓子吆喝:
“热豆浆嘞 ——” 声音裹在寒气里,飘不远就散了,像被风咬碎了似的,还带着点晨起的沙哑,林凡站在远处听着,觉得这声音比厂里的汽笛还让人安心。
林凡轻轻给笑笑掖好被角,被角上的小熊补丁洗得发灰,棉絮都露了边,针脚处还沾了点笑笑的饭粒,干硬在上面;
指尖蹭过笑笑露在外面的手腕,细得像根冻僵的小萝卜,皮肤凉得像摸了块冰,他赶紧把那截手腕塞进被里,还往被角压了压,怕风再钻进去,心里想着:明天得给孩子加件毛衣,哪怕是拆了自己的旧毛衣改。
他坐在窗前,就着晨光摸出最后一根 “红牡丹”,烟丝还掉了两根在裤缝里,他用手指拈起来,放进嘴里抿了抿,有点涩。
点燃时,烟卷烧得 “滋滋” 响,火星一点一点往下落,烟灰掉在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他盯着烟头上的火,忽然想起苏晚晴以前的样子:
在县纺织厂当挡车工那阵,天天穿着沾满棉絮的浅灰工装,工装袖口磨破了,她用同色的线缝了个小补丁,领口被机器磨得发亮,
棉絮粘在上面像撒了层白霜,总蹭得她脖子发红,留下点细印子;
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吃饭时筷子都捏得紧,米粒会掉在工装上,她捡起来塞嘴里,说 “别浪费”,像是连饭都要攥进手里,生怕少吃一口就扛不住夜班。
那时候她总揣着块硬邦邦的馒头,饿了就啃两口,馒头渣掉在口袋里,回家还会掏出来给笑笑吃。
可现在呢?
米黄色的风衣下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点尘土,烫得蓬松的大波浪卷搭在肩上,发梢还沾了点发胶,硬挺挺的;
脸上架着副太阳镜,镜片反光,能看见林凡模糊的影子,他盯着那影子,觉得自己像个外人,连她的眼神都看不清 ——
活像从广州来的录像带里走出来的人!
县城里哪见过这阵仗?
穿风衣的不是供销社主任家的千金,就是刚从南方倒腾货回来的倒爷,
苏晚晴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把烟屁股摁在窗台上,窗台有层薄灰,烟屁股摁上去,灰粘在烟蒂上,留下个黑印,他手指蹭了蹭,灰留在指腹,搓一下就成了细沫。
心里像塞了团浸了油的棉絮,又闷又沉,喘口气都觉得重,连带着胸口都发堵,他想咳嗽,又怕吵醒笑笑,只好憋着,憋得眼角都有点红。
首先得把线索捋清楚。林凡掐了烟,从抽屉里翻出儿子用剩的作业本 —— 作业本封面画着个小太阳,是笑笑用红铅笔涂的,颜色都褪了 ——
撕了张纸,纸角还带着橡皮蹭的灰,蹭得他手指有点痒。撕的时候不小心把太阳边撕缺了一块,他心里紧了下,把缺角往手心折了折,怕笑笑看见心疼。
铅笔头在纸上戳得 “哒哒” 响,铅笔芯断了两次,他用牙咬了咬铅笔头,把断芯吐在地上,再继续戳,戳出好几个小坑,手还带着点抖:
身高大概一米六五,比县百货大楼玻璃柜里的塑料模特矮小半头,那模特穿的蓝布褂子还沾着灰,领口处的纽扣都掉了一颗,模特的脸被小孩用彩笔涂了道红杠,擦不掉;
烫发是 “大波浪”,县城里只有文化馆旁边的 “爱美发屋” 能烫出这样式 ——
上次路过时,隔着玻璃听见里面吹风机 “嗡嗡” 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