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

    他擦得慢,指腹反复蹭着镜头圈,目光却飘向柜台后,话里满是熟人间的热络。

    林凡正低头给柯达 Gold 200 胶卷缠防潮纸,这胶卷是上周托跑货运的老李从市里批的,一卷八块五,比供销社便宜五毛钱。

    防潮纸是裁好的《人民日报》边角,上面还印着 1993 年 3 月的新闻标题:“南方打工潮持续升温”。指尖触到冰凉的胶卷盒,听见张师傅的话时手顿了顿,随即长长叹出一口气 ——

    那叹气裹着层化不开的无奈,连声音都沉了几分,像老相机快门没上油的卡顿声。

    “张师傅您不提还好,一提我这心就往下坠。孩子妈苏晚晴走了快三年了,当初说去南方找她表姐,头个月还寄过两封歪歪扭扭的信。”

    他伸手从柜台抽屉里摸出个铁盒,倒出两封折得整齐的信,信纸是最便宜的糙纸,字迹歪歪扭扭:

    “晚晴说深圳的荔枝五块钱一斤,想给笑笑带,还说工厂管饭,一个月能挣两百二。”

    后来却连张邮票印儿都没再见着,“没电话,没地址,想找都没处寻。笑笑夜里常做梦哭,攥着我的手喊‘妈妈带糖回来’——

    就是供销社卖的那种橘子硬糖,透明纸印小橘子的。” 林凡声音低了些,“我只能哄她,说妈妈在挣大钱,等攒够了就买会眨眼的洋娃娃,去年广州刚有的款,要三十五块呢。”

    张师傅擦相机的手 “咔嗒” 一声停了,那台 1993 年还算稀罕的单反悬在半空,镜头对着地面,镜片反射出天花板上晃悠的吊扇。

    他抬眼瞅林凡,眼神里的同情跟暗房里的显影液似的,浓得化不开:“你也是个苦命人,又当爹又当妈,守着这小照相馆不容易。”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相机蒙皮的毛边,“不过话说回来,大概个把月前,有个女的来我那儿冲照片,穿得那叫一个扎眼 ——

    上身是件掐腰红蝙蝠衫,领口缀着亮晶晶的塑料珠,一走路就晃;下身喇叭裤裤脚宽得能扫着地,裤腿还印着白花纹;烫的爆炸头蓬松得像颗钢丝球,比港台录像里梅艳芳的发型还炸。”

    他比划着,“涂的口红艳得能扎眼,跟供销社卖的红墨水似的,但更亮,咱这镇上除了供销社卖雪花膏的李姐,谁敢这么穿?

    我当时就纳闷,凑过去一看,她那眉眼跟你家笑笑简直是一个模子刻的,尤其是笑起来眼角那道浅浅的细纹,跟苏晚晴当年眯着眼笑时一模一样,我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跟相机摔地上似的。”

    林凡手里的胶卷 “哗啦” 掉在柜台上,滚出两道浅痕,停在笑笑的铁皮青蛙旁边。他的心脏猛地一缩,跟被相机快门 “咔嗒” 狠按了下似的,突突跳得能撞着肋骨 ——

    去年修相机时,他不小心被快门弹簧弹到过,就是这种闷疼。他赶紧弯腰捡胶卷,手指捏着胶卷边缘故意放慢动作,指节都绷得发白,指甲盖还沾着点刚才缠防潮纸蹭的油墨,

    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哦?还有这事?会不会是孩子妈那边的亲戚?比如她那个远房表姐,听说早年去深圳打工了,说不定是回来探亲。”

    张师傅皱着眉回忆,指腹无意识地蹭过相机镜头上的霉点 ——

    那是上个月梅雨季没放好长的,他用酒精擦了好几次都没擦干净。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个子得有一米六五,比苏晚晴高小半头,苏晚晴当年顶多一米六。

    说话声音软乎乎的,像含着块糖,不像咱这镇上的大嗓门,比如王婶子,一开口能震着墙。”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的老槐树,“她就冲了三张照片,全是街景 ——

    一张是镇东头的老石桥,石桥栏上还刻着‘光绪二十三年造’,桥洞下飘着几片枯荷叶,有片还粘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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