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布置得颇具江南风情,窗棂雕花,窗外便是潺潺流水,偶尔有乌篷船欸乃划过,船娘的吴歌小调婉转传来。但此刻,两人都无心欣赏这窗外的诗情画意。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声响,房间内陷入一种压抑的寂静。
蘇清音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对面零星闪烁的灯火,背影单薄而孤寂。月光透过窗纱,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仿佛她随时都会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这江南的夜色里。
金海心中一阵发紧,他走上前,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低声道:“清音,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不必非要今晚……”
蘇清音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坚定:“有些事,拖得越久,痕迹便越淡。今夜,必须去。”她转过身,看向金海,眸中那冻结的寒冰下,是汹涌的决绝,“那里……或许有能指证仇人的线索,也有我苏家最后的……希望。”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金海脸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感激,有依赖,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东家,此行凶险未知。苏府虽被封,但难保没有官府的暗哨,或是……仇家的眼线。你若现在退出,清音绝无怨言。”
金海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道:“我说过会陪你,便绝不会退缩。刀山火海,我也闯了!”
他的语气坚定,眼神灼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蘇清音望着他,紧绷的心弦似乎被这坚定的话语轻轻拨动了一下,冰封的眼底终于裂开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漾起一点暖意。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但那份无言的信任,却比千言万语更重。
她从随身携带的那个小包袱里,取出了一套深蓝色的、近乎夜色的紧身衣靠,又拿出一些小巧的、看不出用途的工具,开始默默地准备。
金海也检查了一下自身,他虽无专门的夜行衣,但也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色短打。他看着蘇清音熟练地整理着那些工具,动作精准而冷静,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算无遗策的谋士,只是眉宇间那份化不开的哀伤,让她此刻的冷静显得格外令人心碎。
“我们……子时动手。”蘇清音将最后一件工具收好,低声道,“那时人迹最稀,守卫也最容易松懈。”
金海点头表示明白。
离子时尚有两个多时辰。两人简单用了些客栈送来的点心,都吃得食不知味。
房间内烛火昏黄,映照着两人沉默的身影。窗外的吴歌小调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流水潺潺,更显夜的深邃。
金海看着坐在桌旁,指尖无意识在桌面上划动的蘇清音,忽然开口道:“清音,给我讲讲苏府以前的样子吧?在你……记忆里,它是什么样的?”
他希望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哪怕只是片刻,让她从复仇的执念和悲痛中暂时抽离。
蘇清音闻言,微微怔了一下,抬起眼帘,目光有些恍惚,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岁月。她的唇角,极其艰难地、几乎是本能地,牵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追忆的弧度。
“苏府啊……”她的声音轻柔如梦呓,“门前有两株极大的玉兰树,是曾祖父亲手所植,春日花开时,如雪覆顶,香飘整条街巷……院中有个很大的荷花池,夏天时,我会和姐姐们躲在假山后面偷摘莲蓬,被管家发现了,便嘻嘻哈哈地跑开……书房里,父亲收藏了无数的典籍和字画,他总说,财富易散,唯有知识与风骨长存……”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那些被尘封的美好记忆碎片,如同黑暗中闪烁的萤火,虽然微弱,却真实地存在过。她的眼神不再是一片冰冷的仇恨,而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光,有怀念,有温暖,也有再也回不去的巨大悲伤。
金海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能从她的话语中,拼凑出一个钟鸣鼎食、诗礼传家的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