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他很高大,穿着破损的作战服,脸上混杂着疲惫、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的眼神很特别,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某个已经消逝的、无比重要的影子。
他是谁?
林晞搜索着自己空白的记忆库,一无所获。但奇怪的是,看到这个男人,她空荡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不疼,只是一种微弱的、熟悉的共振。仿佛他的身上,残留着一些她丢失了很久的东西的气息。
郑锐走到她面前,停下。他的目光贪婪地、近乎痛苦地描摹着她的脸庞,仿佛要将此刻她的每一个细节,连同那份让他心碎的茫然,都深深镌刻进灵魂里。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空洞。那曾经盛满了星辰大海、智慧火焰、坚韧意志和无限悲伤的眼睛,此刻像两潭失去了源头的死水,映不出任何过往的波澜。他知道,她忘记了。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火种”,忘记了“母亲”,忘记了她的使命,也忘记了他。
彻彻底底地忘记了。
“林晞……”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晞看着他,眼神里只有纯粹的、陌生的疑惑。“你……认识我?”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郑锐的心脏。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何止认识……那共同经历过的生死险境,那彼此试探又不得不相互依偎的日夜,那最终时刻她决绝的眼神和交付一切的信任……所有这一切,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记得了。
沉重的、孤独的记忆,此刻变成了最锋利的刑具。
“嗯。”他最终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用一个最简短的音节,承载了所有无法言说的重量。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她的手很凉,像玉石,没有任何生气,也没有丝毫回应。这冰冷刺痛了他。他记得这双手曾经多么有力,能操控精密的仪器,能绘制复杂的图纸,也能在绝境中,紧紧抓住他伸出的援手。
现在,它只是被动地、无知无觉地躺在他的掌心。
“这次换我记住你。”郑锐轻声说,像是在立下一个永恒的誓言,又像是在对自己进行一场残酷的审判。他将用他余下的全部生命,去铭记一个已经忘记了他、也忘记了自己是谁的人。这是一场单向的、注定充满痛苦与怀念的漫长跋涉。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变化发生在他身上。
他的眼眶中,毫无征兆地,同时涌出了两行泪水。
这两行泪,泾渭分明,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右边那行,滚烫、急促,充满了属于“郑锐”这个人格的、鲜活而剧烈的痛苦。那是对林晞现状的心碎,是对过往共同记忆的珍惜与不舍,是面对这残酷结局的无力与悲伤。这是主人格的泪,为所爱之人而流。
而左边那行,冰冷、缓慢,带着一种非人的、近乎神性的悲悯。那泪水清澈得不带一丝杂质,仿佛凝聚了无数岁月的叹息。它并非源于“郑锐”个人的情感,而是来自那个在他体内,为了对抗病毒、引导清除程序而最终与他的人格强行融合的——“替代品”,那个源自“母亲”网络、承载着部分集体意识的碎片。这行泪,是为林晞的牺牲,为文明的劫后余生,也为这无法两全的、****下的个体悲剧而流。
融合后的郑锐,同时承载了“个人”的挚爱深情与“非人”的广博悲悯。这两行同时流下的、温度与意义都截然不同的眼泪,是他此刻复杂存在状态最直接、最矛盾的证明。
林晞怔怔地看着他脸上这两行奇异的泪。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如此悲伤,更不明白他的眼泪为何会如此……不同。那右边的泪水让她心头泛起一丝微弱的、莫名的酸楚,而左边的泪水,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