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心亭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穿亭檐的呜咽声。云逍将那枚半枯的竹叶轻轻放在汉白玉石桌上,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银白色灵力,如丝线般缓缓注入叶片之中。奇迹般地,原本焦黑的边缘竟缓缓泛起一圈淡淡的绿意,叶脉也隐隐透出光泽,可不过瞬息,那丝绿意便如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最终“嗤”的一声熄灭,整枚竹叶化作一团细碎的飞灰,被穿亭而过的晚风卷着,飘散在暮色里。
飞灰飘散的瞬间,三年前对抗黑瘴宗的惨烈场景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他刚入守正学院不满半年,还是个扎着总角、只知埋头苦修的少年,玄色道袍上总是沾着练功用的尘土,腰间常年挂着师父临终前留下的半块青玉佩,玉佩上刻着的“守正”二字被磨得发亮。那年暮春,黑瘴宗修士在青州城外三十里的桃花镇释放剧毒瘴气,短短三日,镇上数千凡人便染病身亡,尸横遍野。当时他刚突破炼气境,不顾教习阻拦,单枪匹马闯入瘴气核心,靠着师父留下的护心丹和一股“宁死也要护住凡人”的执念,硬生生以自身灵力为引,引爆了瘴气源头的黑瘴珠,虽击退了敌人,自己却也昏迷了整整七日。
“那时的道心,不过是匹夫之勇的狭隘坚守罢了。”云逍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指尖在冰凉的石桌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浅淡的灵力痕迹,又迅速消散。那时他眼中只有非黑即白的正邪之分,心中只想着守护师父留下的学院、守护朝夕相处的师兄师姐,却从未想过,那些素不相识的凡人、路边被瘴气熏枯的花草、林间因中毒而死的鸟兽,亦是这世间鲜活的存在,亦是需要被守护的生命。直到昏迷中梦见桃花镇孩童临死前伸出的枯瘦小手,他才第一次对自己的“坚守”产生了一丝疑惑。
思绪如走马灯般流转,两年前幽冥教夜袭守正学院的惊魂之夜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晚月黑风高,乌云遮天,幽冥教的黑影如鬼魅般潜入学院,避开了十二处明哨暗岗,目标直指藏在藏书阁地下的灵脉主节点。当时他刚突破至灵海境,是学院最年轻的内门教习,面对二十余名修为高深的幽冥教修士,他起初仅凭一己之力硬抗,很快便被阴火灼伤左肩,鲜血染红了大半个道袍。就在藏书阁的护阵即将被攻破之际,他看着周围师弟师妹们浴血奋战的身影,忽然福至心灵,第一次喊出“守正同心,其利断金”的口号,以自身灵海为媒介,将三十余名弟子的灵力凝聚成一面璀璨的金色灵盾,硬生生挡住了幽冥教的致命一击。
“从个人坚守到凝聚众生,那时竟天真地以为,这已是道心的巅峰境界。”云逍抬手抚上胸口,那里藏着一块温热的玉佩,正是师父留下的那半块,玉佩边缘贴着皮肤,能清晰感受到当年被幽冥教阴火灼伤的疤痕,如今触摸起来,疤痕处竟隐隐透着一丝微弱的生机,那是后来学院用灵脉泉水调养多年的结果。那时他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领悟了“守护”的真谛——仅凭一人之力终究势单力薄,唯有凝聚众生信念与力量,方能守护一方安宁。可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停留在“被动对抗”层面的粗浅领悟,终究未能触及“为何守护”的根本。
一阵带着凉意的清风吹过,亭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在云逍的道袍肩头。他抬手拂去落叶,指尖刚触到叶片的干枯纹理,便忽然想起今日击退枯灵教时,那名领头长老临死前的疯狂嘶吼:“灵脉本就该为强者所有!凡人与草木皆是蝼蚁,不配分享天地生机!”当时他只觉这话荒谬至极,挥剑便斩了对方,此刻细细思索,却忽然浑身一震,冷汗顺着脊背缓缓滑落,浸湿了道袍内衬。
枯灵教掠夺灵脉,扼杀生机,他们眼中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却不知灵脉是整个大陆生机的根源所在,是维系万物存续的命脉。修士汲取灵脉之力突破修为,凡人依靠灵脉滋养的土地耕种生存,田间的禾苗借着灵脉之气茁壮成长,山间的飞禽走兽借灵脉之韵繁衍生息,甚至亭角的苔藓、石缝的野草,都在默默汲取灵脉的馈赠——这便是天地间最质朴也最神圣的“共生之道”啊!而他此前数十年,竟从未真正看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