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住了几日,她倒也习惯了。
白日,凌霜被夫人叫去正院当差,她坐在窗前给孩子缝肚兜。
院里还是有很多人耀武扬威,所有的花草都被打落修剪,到处都是红绸,喜庆得不成样子。
明滢动着手中的针线,充耳不闻。
快了,裴霄雲快要将她送走了。
一直缝到晚上,夜色浓重,还不见凌霜当完差回来。
明滢心绪不佳,不慎被绣花针刺破手指,汩汩冒出的血珠将白色的线染红。
她不知为何,心口扑通直跳,背脊竟爬满了一层冷汗,有股不详的预感缭绕心头。
深夜,院里传来几声动响,她披衣下榻,出去一探究竟。
见两个护卫抬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进来,一滩猩红从外院蔓延到内院,认出那是凌霜,她犹如被棍子当头一敲。
“这是、怎么了?”她嘴唇颤抖,跟着那护卫的脚步。
护卫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这是大爷的令,只叫我们打她二十鞭子,人抬回来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说完,便将人摔在房中的地上,扬长而去。
“你们别走,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滢上前扯着他们。
却被一人不耐烦地推开:“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明滢被推得靠在门上,看到仰躺在地、浑身是血的凌霜,神思寸断,一瞬间寒凉从脚底倒灌心头。
“凌霜姐姐,凌霜姐姐!”她嗓音发紧,蹲在她身旁唤她。
她抱着凌霜,沾了满手满身黏腻的血。
在她的印象里,凌霜温和沉稳,做事井井有条,滴水不露,看到她如今这副样子,明滢被一股生冷的恐惧紧紧攫住喉咙。
凌霜早就预料到自己是这个结局,这一刻到来,她竟有些解脱。
她怕手上的血弄脏了明滢的脸,只握着她冰冷的手,“我、我去不成苏州的,也离不开、离不开国公府,若有机会,你就去替我看看。”
夫人拿她娘的性命逼她偷大爷的玉印,她实在没办法了,拿到玉印去正院的路上就被护卫给堵上。
从她为夫人做事的那刻起,她便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其实她想再侥幸活得久些,她挺放心不下明滢的。
“不会的,你不会的。”明滢摸着她的脸,替她擦脸上的血迹。
这四下弥天的黑暗,与十一岁那年官兵抄了她家的那夜一模一样。
她送走了玉钟,送走了鱼儿,也要眼睁睁送走凌霜,这些与她相熟之人,一个个离她而去。
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裴霄雲为何要处置凌霜?
凌霜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虚虚抬手一指:“床铺下……有我的包袱,那是我所有的东西了,你替我好好保管。”
无尽的黑暗中,明滢抱着一具逐渐冷下的身躯,听到一声微弱的“保重。”
她哭到力竭,无法呼吸,亦无法说话。
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随即失力倒在血泊中,身下那滩殷红,分不清是凌霜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她在幽暗长夜轻声哀嚎。
天际泛白,她已经瞳孔涣散,面色惨白,痛得浑身发抖。
还好被路过的婆子看见了,蹲下身看了看她的样子,心道不妙,大声唤了人来:“不好了,快叫大夫和稳婆来,这是要生了!”
明滢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被抬到榻上的,猩红的血浸湿床单。
她痛得蜷缩起身子,额头沁满密密麻麻的汗珠,是源源不断的冷汗,身体像被撕碎又缝合,每一口呼吸都格外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