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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十年,冬。

    上海十六铺码头的清晨,总是裹挟着江水的腥气与码头工人的汗味。天还未亮透,蒸汽轮船的汽笛声就已划破薄雾,扛大包的苦力、挑担的小贩、等活的人力车夫,像潮水般涌向这片黄浦江边最繁忙的滩涂。

    十二岁的齐啸云站在码头仓库的二层窗口,看着下面蚂蚁般攒动的人群。他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藏青色学生装,外面罩一件厚呢大衣,与这个粗粝的世界格格不入。但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一个小时。

    “少爷,风大,当心着凉。”老管家福伯端着一杯热茶走来,眼中满是担忧。

    齐啸云没有接茶,只是问:“福伯,当年……莫家出事那天,码头也是这样吗?”

    福伯的手颤了颤,茶盏里的水晃出来几滴。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那天……比这乱。军警封了码头,船都不让靠岸。哭声、骂声、还有枪托砸人的声音……我抱着您躲在仓库里,从门缝往外看,看见莫夫人抱着莹小姐,被推推搡搡地带走……”

    “那贝贝呢?”齐啸云转过身,盯着福伯的眼睛,“你确定,她真的……夭折了?”

    这个问题,他问了五年。

    从七岁那年第一次知道莫家还有一位双生千金开始,从父亲齐振业酒后吐露“莫家那两个孩子,本该都是齐家儿媳”开始,他就一直在问。

    福伯低下头:“老奴……不确定。乳娘张妈那天回来,只抱着一个空襁褓,哭得撕心裂肺,说贝小姐在路上发了急病,没撑到医馆就……但老奴总觉得,她那哭里,有害怕,有愧疚,就是没有丧主之痛该有的绝望。”

    “张妈后来去了哪里?”

    “莫家出事后第三个月,她就收拾细软说要回苏北老家。老爷念她多年伺候,给了二十块大洋。但她走后不到半个月,就有人在苏州河下游发现了她的尸首……说是失足落水。”福伯的声音越来越低,“可张妈是在太湖边长大的,水性好得很。”

    齐啸云的拳头在身侧握紧。

    五年了。这五年里,他跟着父亲学做生意,跟着武术师父练拳脚,跟着私塾先生读四书五经。所有人都说他早慧、沉稳,有齐家未来当家人的气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个午夜梦回,他都会看见一双眼睛——那双和莹莹一模一样,却更加怯生生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他,仿佛在问:“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少爷。”福伯小心翼翼地说,“老爷交代了,今天要带您去拜会汇丰银行的经理,谈那笔贷款的事。您看……”

    “我知道了。”齐啸云最后望了一眼码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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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石塘镇。

    腊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河面,渔船都泊在岸边,船篷上结了一层薄冰。镇东头最破旧的那间茅屋里,十二岁的阿贝正蹲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把柴禾塞进灶膛。

    火苗舔舐着锅底,锅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飘着几片菜叶。这是她和阿爹阿娘今天唯一的一顿饭。

    “阿贝,别烧了,够啦。”莫老憨从里屋走出来,身上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一张被江风吹得黝黑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你阿娘今天精神好些,说想喝口热的就行。”

    阿贝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瘦但眉眼精致的小脸。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看人时总带着三分怯意,像只受惊的小鹿。可当她抿起嘴唇时,那嘴角倔强的弧度,又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坚韧。

    “阿爹,米缸里还有小半碗米,我再去隔壁王婶家借两个鸡蛋,给阿娘补补身子。”她说着就要起身。

    “别去!”莫老憨急忙拉住她,“王婶家也不宽裕,前天才借给咱们一升玉米面,哪能再开口?等开春江化冻了,阿爹多打几网鱼,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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