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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捡了。”他哑声说,“我带了药和吃的。”

    莹莹摇头,还是固执地把没脏的红糖一点点捧起来,用衣襟兜着。她的手指冻得通红,手背上有冻疮,裂开的口子渗着血丝。

    齐啸云闭了闭眼,强行把她拉起来:“听话。”

    他力气大,莹莹挣不开,被他半扶半抱地带到院门口。门开了,林氏倚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里全是泪。

    “齐少爷……”她颤声唤道。

    “林姨,外面冷,先进屋。”齐啸云扶着莹莹进门,反手关上院门。

    屋子里比三年前更破了。煤炉的火奄奄一息,桌上摆着半碗冷粥,一碟咸菜。唯一的亮色是墙上挂着一幅绣品——江南水乡,绣工精细,是莹莹的手笔。

    齐啸云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一包西药,两盒营养剂,还有用油纸包着的烧鸡、白米、鸡蛋。东西不多,但在贫民窟,这已经是奢侈。

    “齐少爷,这太贵重了……”林氏又要推拒。

    “林姨,您别说了。”齐啸云打断她,语气坚决,“莫叔叔对我有恩,您和莹莹就是我的亲人。以前我年纪小,护不住你们。现在……不一样了。”

    他转头看向莹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正是三年前莹莹给他包扎伤口的那块,洗得发白,但保存得很好。

    “这个,我一直留着。”他说,“我说过的话,也一直记着。”

    莹莹看着那块手帕,眼泪又涌上来。但她咬住嘴唇,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

    “啸云哥哥,”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帮我,是因为我爹对你有恩,还是因为……可怜我们?”

    齐啸云愣了愣,随即笑了。那笑容里有少年人的倔强,也有超越年龄的认真。

    “都不是。”他说,“是因为你是莹莹。因为八岁那年,有个小丫头用她的手帕给我包扎伤口,说‘哥哥不哭’。从那天起,我就决定,要一辈子护着她。”

    屋子里安静下来。煤炉里最后一点火星噼啪一声,灭了。

    黑暗里,莹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清晰。

    “啸云哥哥,”她轻声说,“教我用枪吧。”

    齐啸云浑身一震。

    “你说什么?”

    “我说,教我用枪。”莹莹的声音在黑暗里异常冷静,“王扒皮今天走了,明天还会有张扒皮、李扒皮。齐家能护我们一时,护不了一世。我要自己保护自己,保护我娘。”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我还要……报仇。替我爹,替莫家,报仇。”

    林氏倒吸一口冷气:“莹莹!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莹莹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是贫民窟永夜的黑暗,但在黑暗尽头,是沪上不眠的霓虹,是赵坤之流灯红酒绿的世界。

    “娘,我们躲了五年,够了。”她转身,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爹教过我,莫家人,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活。”

    齐啸云看着她。十六岁的少年,第一次在一个九岁女孩身上,看到了某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知道她说的对。在这个吃人的世道,软弱就是原罪。要想活下去,活得有尊严,就必须有獠牙。

    “好。”他听见自己说,“我教你。”

    他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不是枪,枪太显眼。匕首是德国货,刃长三寸,寒光凛冽。

    “这个你先拿着。枪的事,我来想办法。”他把匕首塞进莹莹手里,“但要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不用它。”

    莹莹握紧匕首。金属的冰凉透过掌心,直抵心底。

    “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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