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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十一年,冬。

    江南的冬天湿冷入骨,尤其是这靠海的宁港码头。寒风裹挟着咸腥的海水气息,刮过停泊的木船,吹动褪色的渔网,最后钻进码头上那些蜷缩在麻袋和木箱后的乞儿们单薄的衣衫里。

    阿贝蜷在码头仓库的阴影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已经冷掉的烧饼,还有一条小鱼干。这是她今天全部的收获:帮渔行卸了三个时辰的货,工头看她瘦小可怜,多给了半块饼;收工时路过晒鱼场,捡了条被风吹落的鱼干。

    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她舍不得吃。阿爹莫老憨咳了快一个月了,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阿娘李婶的眼睛这些天也看不清东西了,得省下口粮给他们补补。

    风更大了些,阿贝把破棉袄裹紧些。这件棉袄还是三年前阿娘用旧被面改的,已经补丁摞补丁,棉絮也结成了硬块,根本不保暖。脚上的布鞋早就磨穿了底,她用破布裹了几层,还是冻得脚趾发麻。

    远处传来汽笛声,是晚班客轮进港了。阿贝抬起头,透过仓库缝隙望向码头——旅客们提着大包小包下船,穿长衫的先生、着旗袍的太太、还有叽叽喳喳的学生……他们脸上的表情或疲惫,或兴奋,或急切,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衣衫厚实,鞋子完整,手里还提着热气腾腾的食物。

    阿贝咽了口唾沫,把视线移开。不能看,看了会更饿。

    她摸索着怀里的半块玉佩——这是她襁褓中唯一的东西,被阿爹阿娘捡到她时就带在身上的。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着精致的云纹,可惜只剩半块,断口处参差不齐。阿爹说,这可能是她亲生父母留下的信物,要好好保管,将来或许能凭这个找到家人。

    但阿贝从没想过要找什么亲生父母。在她心里,莫老憨和李婶就是她的爹娘。虽然穷,虽然苦,但阿爹会把最好的鱼籽留给她,阿娘会在油灯下给她缝补衣裳,夜里怕她冷,总会把她冰凉的脚丫捂在怀里暖着。

    这就够了。

    码头上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几个苦力在卸最后一批货。阿贝正要起身回家,忽然听见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仓库另一头的废木料堆后传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摸索着走过去。

    月光下,一个穿着破烂长衫的老者蜷缩在木料堆后,咳嗽得浑身发抖。他身边放着一个破旧的藤箱,箱盖开着,里面散落着几本旧书和一支毛笔。

    阿贝认出这人——是码头对面“三味书屋”的教书先生陈老。听说他年轻时中过秀才,后来家道中落,就在码头边开了间小小的私塾,教穷人家的孩子认字。阿贝有时路过,会趴在窗边偷听,陈老看见也不赶她,反而会朝她笑笑。

    “陈先生?”阿贝小声唤道。

    陈老抬起头,月光下他的脸瘦得脱了形,嘴唇发紫,显然是冻坏了。看见阿贝,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是阿贝啊……咳咳……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先生您这是……”阿贝走近些,看见陈老的长衫下摆已经湿透,鞋子上全是泥泞,“您掉水里了?”

    “傍晚去给对岸的学生送书,回来时船翻了……”陈老又剧烈咳嗽起来,“箱子捞上来了,人……人差点没上来。”

    阿贝连忙放下自己的油纸包,从旁边捡了些干木板和碎木屑,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这是阿爹给她的,让她夜里走码头时防身用。她麻利地生起一小堆火,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先生,烤烤火。”阿贝扶陈老靠近火堆,又把自己的破棉袄脱下来,披在老人身上。

    “使不得使不得……”陈老要推辞,但冻僵的手不听使唤。

    “我不冷。”阿贝搓搓手,又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烧饼,掰了一小半递给陈老,“先生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陈老看着那半块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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