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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明林两家为何要联姻,我只道这是父亲对于瀚瑜执意练剑的惩罚。
我以为林令仪会奋起挣脱这金玉枷锁,乘夜远走,浪迹天涯——那才是我记忆中林令仪的血性与不羁。
但令我惊讶的是,她顺从了,未有一丝挣扎。她在命运的洪流前,选择了沉寂。
那时的我,竟将那绝望的缄默与顺从,无耻地解读为——或许她心中,也有一丝未曾言明的情愫,是为我而存?
直到在她躬身踏入花轿的那一瞬,我清晰地看见了那块玉佩——与瀚瑜贴身佩戴的那块一模一样,她没有将它藏在嫁衣深处,而是悬在喜服之外,像是悬挂着一颗昭然的心。
这或许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反抗。
嫁入明府后,林令仪仿佛换了个人,记忆中那个笑容明媚、英气勃勃的身影倏然湮灭。只剩下一个温良恭俭的明家夫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循规蹈矩,像极了多年前在蚕神娘娘神龛前跪拜祈祷的那些妇人,周身被无形的丝线缠绕。
我深知明家亏欠她太多,便只能以加倍笨拙的关怀来填补,我想带她远航看海,想伴她游历名山,甚至提议她回乡省亲,但每一次都被她温婉而坚定地回绝。
她口中从未提过“瀚瑜”二字,我也谨守着界限,不在她面前触碰那个名字,只是在暗地里,我派人寻到了瀚瑜的踪迹——他未曾远走,而是选择留在了姑苏城郊。
因为,林令仪在这座城。
知晓此事的我选择了沉默,我妄想用流逝的时光,一寸寸磨去他在令仪心中刻下的印记。
我依旧固执地将心底温热的泉流引向她,倾注在日常的每一缕晨昏,她也默然回应着,事无巨细地打理着庞大的府邸。最令我心头涌起涟漪的是,对经商与丝绸全然陌生的她,竟开始认真请教学习,一丝不苟地学习着那些枯燥的数字、纷繁的织造,试图为我分担这沉重的工作。
恍惚间,我竟又生出虚妄的幻想,那扇紧闭的心门,似乎终于透进了一丝光亮,我的影子是否映入了她深潭般的心底?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我回到庭院时,那扇在她房前紧闭的大门,如同一道无声的判决,冷酷地砸碎了所有幻象,它昭示着那间屋内的人,从未曾向我松动半分心弦,她所做的,不过是在履行“明家夫人“这份契约的分内之事。
而我却像个跋涉万里的朝圣者,在无边荒漠中枯守着一座无神响应的古庙,纵然眼底被风沙磨得鲜血淋漓,心底那点卑微的奢望,却仍在灰烬里苟延残喘,奢望着有朝一日,那扇心门能为我裂开一道缝隙。
若时光能一直这般静默流淌,这份看似平静的日常,对我已是莫大的恩赐。然而命运的利齿,总在不经意时狠狠咬下。
天下大势,如风云般骤变。
屹立百年的隋朝江山,历经六代帝王,一百零三载春秋,最终在无声的惊雷中轰然倾覆,雍帝本为前朝丞相,其姐姐更是前朝皇后,这场权力更迭并未掀起滔天血浪,但对于根植于前朝的明家而言,却已骤然置身于生死存亡的悬崖之巅。
前朝的“皇商”,在新朝将如何自处?
要快!
我们倾尽府库之力,将一批织造最为精良的天光锦,在雍帝登基大典的次日清晨,便由父亲与我亲自押送,日夜兼程直抵京城,这批价值连城的贡品,不仅敬献给新册封的雍朝皇后,更呈给了那位已被追尊为皇太后的雍帝姐姐。
然而华美的锦缎仅仅是我们投石问路的敲门砖,真正沉甸甸的“大礼”,是我们父子二人精心整理,足以撼动整个江南道的绝密卷宗——江南道藩王暗藏的屯兵据点、兵力虚实,以及州府官吏们见不得光的累累把柄。
随同这些“礼物”一同呈上的,还有父亲以明州司马身份写下的请辞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