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这个抛却了一切的天涯浪子,耗尽年华在这座城苦守一场空梦。
因他早已碎骨折剑,自缚于这方牢笼般的水土,而令仪终究未曾为他掀翻那棋盘。
因放弃了一切的明瀚瑜,没能等到那个放弃一切的林令仪。
最终,他向这无情的命理低下了头颅。
可他永不知晓,高墙内那道他以为不肯“放弃一切”的身影,不过是戴着更沉重的镣铐,在深渊里将自己一寸寸活埋。
那夜,我们以浊酒为伴,直灌得天地倒悬,醉眼模糊间,仿佛十年前的皓月清风犹在身旁,一切恩怨离殇,似乎都在这迷醉中消融。
就在我踉跄起身之际——
他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节,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刺过来,喉间滚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大哥,你知道令仪为什么要嫁给你吗?”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在问我,还是已有答案。
我甚至不知道是明瀚瑜在问我,还是我在问我自己。
回去后我几乎未作思量,便把这消息告诉了她,我自私的想让她彻底断掉那份念想。
可她依旧保持着端庄娴雅,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好似听到一个不相干的消息。
只是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块玉佩。
没过多久,我的第二纸婚约,又如锁链般铐了下来。
这次要迎入明府的,是刚上任不久的苏州刺史刘禹桐的私生女柳芸芸。
明家断臂求生之后,在江南的枝叶已凋零大半,新补上来的各处官员,不过虚与委蛇,维持几分表面情分,连曾经同气连枝的寒江盟,如今也有了疏隙,漕运处处受阻,利银日渐干涸,曾经送去各处打点的金银绸缎,此刻竟被成箱地退了回来。
我很清楚,他们不是不想收,而是不敢收,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控者他们,败絮其中的霉斑,正渐渐爬上明府这根巨椽。
父亲唯一的筹算,便落在了我身上,娶那个不被认入族谱,甚至不能姓刘的柳芸芸,若能诞下嫡子,便能与刺史府攀上一缕血脉亲缘。
大喜之日,刺史府门庭紧闭,无人前来道贺,在满堂宾客眼中,这不过是寻常商贾,纳了个小门小户的女子而已。
我又何尝不明?如今的明家,如今的我,只配迎娶一个被生父弃如敝履的私生女。
不久柳芸芸便诞下了一个男丁,父亲大喜过望,立刻将少夫人诞子的消息敲锣打鼓传遍了江南道,流水宴席铺开,遍邀各路达官贵人,奢靡气派远胜当初迎娶令仪之时。
我自然明白这声势浩大的宴席下的心思——父亲要让刘禹桐知道此事。
可刺史府的大门,依旧紧闭,无人出席。
父亲对两位儿媳天差地别的态度,也使得府中下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但那些或同情或讥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如同水滴落入寒潭,激不起半分涟漪,仿佛只是尘埃拂过一尊无悲无喜的玉像,她只专注于扮演好“明家长夫人”这个身份。
而柳芸芸对自己立足的根本也是洞若观火,她从不奢求我的半分情意,将全部热忱倾注于嫡长子——那个维系家族虚妄未来的婴孩。
恍惚间,我又看到了当年踏入明府的新嫁娘。
仿佛只要踏过那道鲜红门坎的女子,都会执起冰冷的刀锋,将自己残存的爱恨嗔痴寸寸斩落,从此再无一丝波澜。
直到那个清冷的早晨,我猝然撞见令仪红肿的眼眶。
追问之下方知,她至亲的兄长林震南,死于那场惨绝人寰的少林浩劫,尸骨无存。
朝廷昭告天下:各派武林人士因觊觎少林七十二绝技,在寺中大打出手,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