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还没落尽,深绿中夹杂着些许枯黄,但树梢已经能看到新芽的嫩绿了。他想,这棵树看过多少代人呢?爷爷小时候看过它,爸爸小时候看过它,现在轮到自己了。
学校里的春天迹象更明显。操场边的柳树枝条开始变软,在风中轻轻摆动,远看像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绿雾。花坛里,迎春花已经急不可耐地绽出几朵明黄,在还有些料峭的风里瑟瑟地开着,但开得理直气壮。
课间,同桌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告诉你个秘密,我爷爷答应教我认草药了。”
“真的?不是说不传外姓吗?”小星星记得同桌说过,他爷爷的中医手艺传男不传女,更别说外姓了。
“我软磨硬泡呗,”同桌有点得意,“而且我跟爷爷说,我不是要当医生,就是想了解。爷爷想了想,说‘了解也好,总比完全不知道强’。”
“那教你什么?”
“先从最常见的开始——薄荷、艾草、金银花。爷爷说春天来了,这些草药开始长,到时候带我去郊外认。”
小星星忽然想起自己的刺绣。陈奶奶出院后一直在家休养,他每周六都去看她,顺便学新针法。现在他已经能绣出像模像样的小动物了,虽然针脚还不够匀,但至少不会把猫绣成老鼠。
“我也在学东西,”他说,“刺绣。”
同桌睁大眼睛:“男孩学刺绣?”
“为什么男孩不能学?”小星星反问,“李师傅的木工,陈奶奶的刺绣,修鞋大叔的手艺……手艺分男女吗?”
同桌想了想:“也是。我爷爷说,以前还有男绣工呢,绣龙袍的。”
最后一节是美术课,老师带来了一叠老挂历,上面的图画都是传统的年画:抱鲤鱼的胖娃娃,守门的神荼郁垒,还有各种吉祥图案。
“快过年了,我们今天来设计自己的年画,”老师说,“不一定要照传统,可以用现代的方式表达美好的愿望。”
小星星领到一张大大的红纸。他想了想,没有画常见的图案,而是画了一双手——一双老人的手和一双孩子的手,正在一起绣花。老人的手布满皱纹但稳健,孩子的手小而笨拙但认真。两只手中间,一根针连着线,线的另一端,绣出了一朵小小的梅花。
他在画旁边写:“传承就是,你的手教会我的手,我的手记住你的温度。”
放学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陈奶奶家。陈奶奶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晒太阳,膝盖上盖着毛毯,手里拿着绣绷,但动作很慢。
“奶奶,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陈奶奶抬头,脸上有了血色,“春天来了,骨头都松快了。”
小星星拿出美术课画的年画。陈奶奶戴上老花镜,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地说:“画得好。这朵梅花……有我的影子,也有你的样子。”
“老师让我们表达美好的愿望。我的愿望就是……希望这些手艺能一直传下去。”
陈奶奶放下绣绷,望着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她银白的头发上镀了一层金边。“我以前也着急,怕手艺断在我手里。现在想通了,就像这春天的树,有的枝桠会枯,但总会有新芽冒出来。只要还有人愿意学,愿意记,就不算断。”
她从针线篮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小星星:“打开看看。”
布包里是一个小小的绣片,只有巴掌大,上面绣的是一棵树的轮廓——根扎得很深,枝桠向天空伸展,树上开满各种花:梅花、桃花、荷花、菊花……四季的花都在一棵树上。
“这是我年轻时绣的,叫‘四季常青’,”陈奶奶摸着绣片,“那时候想着,手艺就像这棵树,根要扎得深,才能开出不同季节的花。现在给你,记住——不必追求一模一样,重要的是根不能断。”-->>